正与炎颜说话间,陈家娘子眼光一撇,就看见了站在草庐门前的夫子。
她赶紧抬手招呼,嘴里发出“啊,啊……”的单音节。
可是昙湘子听进陈家娘子的唤声,却把身子一转,背着手回院子里去了。
陈家娘子举在半空的手突然停住,尴尬地对着炎颜笑了笑。
炎颜笑慰:“夫子脾气就这样。你放心,这水栗子糖包这么香,他定也爱吃!”
得了炎颜鼓励,陈家娘子欣然点了下头,快速比划手语:“你说的没错,夫子的性情就是这样的,但是他人确实不坏。我这就亲自把点心给夫子送过去。”
说完,陈家娘子又用油纸包包了满满一袋糖包,两手捧着走向街对面的草庐。
留在摊位前的炎颜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了句:“出来吧。”
她说完,目光投向铺面里。
通向后院内宅过道的阴影里,陈真慢吞吞走了出来。
走到点心铺门前,陈真站在距离炎颜一米左右的地方。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下眼睫,脸微微有些泛红,表情里带着浓浓的歉意。
“我,我刚才不是故意偷听你跟母亲说话,我只是恰要出门,就……”
陈真说话的时候,垂在身体两侧的两只手,拇指食指一直在轻轻地搓,显然特别紧张,担心再次被炎颜责备,但是身体却始终站的笔直,神态端庄周正,
看着面前诚实稳重的孩子,炎颜轻轻一叹,温和道:“今日事不是你的错,对不起。”
炎颜没再替自己先前的行为做遮掩,大大方方向陈真道歉。
没想到炎颜会给自己道歉,陈真诧异地抬起头,望着炎颜眼中满是不解。
炎颜此刻与陈真对视的目光里,除了表面的平静,还有眼底不易察觉的伤感。
陈真这孩子,虽然没有特别出奇的表现,但跟他相处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就生出一种安心妥当,精神也会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隐隐还有种可以委以重任的信赖感。
这种感觉,炎颜在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其实就感受到了,因为这种舒服劲儿实在很特别。
不过她当时只把孩子身上这种优秀的品质归功为好的家庭教养。
因为陈家娘子就是个很温和,轻易就叫人喜欢的人。炎颜下意识觉得陈真这么讨喜,定是性格随他娘。
但是后来处的时间长了,炎颜发现陈真的身上除了承袭他母亲的温和善良,还有种很特别的沉稳端方。
这是一种高贵雅逸的气质。
想拥有这样的气质,对一个人的内在修养有极高的要求。这也是那些真正的名门望族家里养出来的孩子,与普通百姓家孩子本质上的区别。
这种性格的养成,不单是金钱权势所带来的自信,更重要的是浑厚的家学,成功学,管理学诸多方面长期潜移默化的熏陶。
这也是暴发户的家庭比较难教养出特别有出息的孩子的主要原因。
但是,这样高贵的气质却在陈真身上体现的十分明显。
炎颜就有些疑惑。
因为陈真的家庭,是没办法培养出这样出类拔萃的孩子的。
现在,陈真的真实状况炎颜已经清楚,就更为他惋惜。
甚至还有愤懑。
这么好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谁干的?!
见炎颜并没生气,陈真问道:“姐姐刚才为何那样问母亲?”
说完,他似有些难为情,又微红了脸,仔细解释:“恕我多问,只是,我觉得姐姐刚才跟母亲的交谈有些奇怪。”
炎颜看了眼街上息壤往来的人流,又看向陈真:“这里不适合说话,咱们找个安静地方谈谈。”
陈真轻轻点了下头,跟着炎颜出了点心铺。
经过私塾门口时,陈家娘子正巧从里面出来,她手上的油纸包已经不见了,显然夫子收下了糖包。
看见陈真跟炎颜外出,陈家娘子只是笑了笑,用手比划让陈真中午时带炎颜回家吃午饭。
“嗳!”陈真轻快地应声。
陈家娘子微笑回去了。
炎颜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瞥向私塾半掩的门扉。
她能感受到,昙湘子就站在院门背后。
他知道她带着陈真出门了。
可是这次,老头却并没出来阻止她带走陈真。
炎颜觉得,大概是她最后那一连三问触动了这个倔强的老头子。
其实她不用问也清楚,这三个人,都支撑不了多久了。
如果有办法对付那个东西,玉眉先生肯定早就动手了,怎会干耗在这里无所作为。
炎颜轻声叹息的时候,陈真侧目看她:“姐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他都听见她叹息好几声了。
“嗯!”炎颜没隐瞒,点了下头。
两人穿过了几条狭窄的巷道,不觉间已经走出了浑敦镇繁华的街区。
眼前一片开阔,风也变得肆意起来,尽管暑气正盛,但是一出城,就感觉空气清爽不少。
陈真看向前方,有些意外。没想到炎颜会带他来夜雾荒野。
可是见炎颜仍往前走,陈真便也安静跟着走了过去。
快走到荒野近前的时候,炎颜突然看着陈真:“怕吗?”
被问地突然,陈真表情有点懵。
不过他马上就反映过来,看向面前夜雾荒野,笑了,神态轻松:“不怕。”
炎颜也微笑,一步踏入夜雾荒野浓阴遮蔽的树林里。
“我说实话,你可能不信。”陈真突然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