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是工作本身,这是谁给的底气?

但要说嫉妒吗?不至于。那样的意难平,到底只会出现在某些特殊时刻。更不可能迫切地要让自己也挤进那个世界,成为其中的一员。

人总要脚踏实地。知道手里拿的什么牌,看清自己这副牌,尽力打好它。

以前一直和际遇相似年资相近的人在一起,并没有太多感慨。身边同行的忽而换了一批面孔,新世界的门便打开了。骤然涌入的强光,耀得她短暂性失明。

——可那个世界想必还是更加美好的,白富美人人好逑。不然何以楚波执意要放弃他们几乎要成真了的前路,掉头转入另外一个方向,义无反顾。

老房子隔音都不好。卫生间的水管子陡然响起一阵水声。再过会儿,旁边是一声啪嗒的按键声。凭经验推测,这个时候应该快凌晨一点了。

睡不着的夜,黑暗无边,忽然心灰意冷。

星期三对社畜们来说是个特别的节点。因为过了星期三,就是礼拜天。苟活的日子到了这个点就有了盼头。

向茹早在周三就急急可可定下了勖阳的周末,“这礼拜没啥事吧?出去坐坐。”

“咋的啦?”

“没事,被小少爷折磨得有点焦虑,需要换换空气。”

“噢。就咱俩?”

“我听说老苏还算支持你工作,你要愿意再跟他交流交流,我就叫一声老苏。”向茹和苏忠义关系确实过硬。

勖阳说:“也好。”

不过也就是间隔两天,这个约差点就没赴成。

那天在家打扫卫生间,勖阳就发觉管道有点渗水。水管子前两年改造过,在自己家稍加留意的话,都能知道楼上这一天里洗了几次澡冲了几次马桶。加上这房子岁数也大了,各项功能设施本来就老化,水管接口总是湿漉漉汪着水,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顶多就是看着不顺眼。勖阳伸手在下面接着,目不转睛盯了半天,看那水滴渐渐不往下淋漓了,也就放心去做别的事了。

结果正上着班,家里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水管子坏了。”

“是啊,我知道,我不还跟你说了嘛。”

母上带着浓浓的鼻音,“严重了,楼下住的那家找上来了。”

勖阳听出来她妈妈在哭,“怎么了?坏了就修,是他们说什么了吗?”

大概是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反倒让妈妈的委屈更加汹涌,听上去呜咽就要压不住了,“没有,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勖阳让她把电话给楼下邻居。

“闺女,你别担心,水管子没什么大事,咱们自己就能弄,我让你妈妈找工具了,”楼下大叔是个好人,也被吓得有些惊惶,“其实也没什么,我们什么话都没说,可你妈妈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哭了,我们也不知道从哪儿劝……”

“叔叔我知道了,那麻烦您先给照应一下,需要买什么零部件您就买,回头我把钱给您。然后您和婶儿要是不忙,就受累跟我妈待会儿,我这就回家。”

勖阳挂了电话发现屋里另外两只半生物正竖起耳朵看着她。

荣可欣问:“勖总,是家里出事了吗?”

“嗯,有点小状况,没什么大事,别担心啊,”勖阳手里收拾着东西,眼睛盯着电脑上还没完成的活儿,“晓雯子,我这个渲染差不多了,过一会儿你帮我看看,保存在桌面上就好。我要请个假,小事你们互相商量,大事电话联系。”

那半拉也竖着耳朵在听,另半拉还在自己的旮旯里面壁的jg站了起来,“我开车送你。”

勖阳一怔,是张晓雯率先做出了反应,“对对对,你让维哥送你吧,这样比较快!”

“啊,不用了,”勖阳迟疑了一下,慌忙摇头拒绝,“我打个车很方便,你一来一回还费时间。你留下来帮我看着点,啊!”

柯一维已经拿了钥匙起身往外走,听她这么说,生硬地停在原地。他要是一辆车,恐怕能立时听到轮胎急刹摩擦地面发出的凄厉声响。

“噢,行,”他没坚持,“那你有事打电话。”

“好好好,放心放心。”

勖阳几乎是逃出了办公室。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逃”。

一进门,满屋湿漉漉的水气,地板上凌乱的脚印还没擦,工具散落了一地,卫生间的灯还开着。大喜儿知道是她回来了,摇着尾巴迎过来扬着脑袋求撸。邻居大叔大婶还没走,勖阳在玄关换鞋,卧室里的低声安慰像水滴轻轻溅溢出来。房子小,偶然来了外人,在外面就能察觉到气场里陌生的味道。

勖阳进去,向邻居道了谢,看到妈妈泛红的眼睛和床头柜上的一团团纸巾。

“受累了叔叔,还麻烦您和婶儿这么半天。水管子还有什么事吗?我还需要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不用了,都已经修好了,也没买什么新的件儿,你家有些原来的,就给用上了。”

十几年的老邻居,楼上楼下,知根知底,“你回来了我们就回家了。你多陪陪你妈,家里有事一定要和我们说,远亲不如近邻,千万别客气。”

勖阳其实受不了这个。她在单位可以一个人权当千军万马,可是回到家一开门见到遍地狼藉,就仿佛一棒子被打回原形,被揪着头发去面对自己破碎的人间。

她可以让自己无坚不摧,但禁不住一句软言安慰。每一句话都善意地戳着她最脆弱、最不想提及的痛处,让她忽然之间溃不成军。

送走了邻居,母女俩相对无言。


状态提示:Chapter 9 天上月--第2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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