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冯清水又失眠了,他在甜滋滋地回味那女孩多情似水温柔的同时,也不免产生出浓浓的失意和落寞来,一种强烈的直觉无形中冲击着他犯浑的灵魂,就像一个粉红色的晕涡被一束刺眼而明亮的光线穿透一样,使他感觉到与她之间的距离和隔阂,意识到与她并不属于一类人,而自己所求所想与她有着天壤之别。
那个晚上,他的脑子里幻灯似地交替闪烁着两个女孩的音容笑貌,一个是小兰的直率,机灵,诡滑,骨子里散发着一种惹人的风情,另一个就是武荷香,虽然与她的戏早已因为王文涛的登场而告结束,但这二年来却从未在心中消失过她的音容,她的羞涩,她的温雅,她生气时微蹙眉头的忧颦,高兴时又不喜形于色的欣然微笑,特别是那一双会说话的带着明亮光芒的眼睛!
然而,这一切不是已经离自己远去了吗?一个凄苦而深沉的声音不时在提醒着他晕迷的心智,武荷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背着的武荷香,她爱的人已经不是你一个临时工人的冯清水,她涛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她的心又会属于谁?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是属于谁,无论是否也漫飘在空中,但决不会属于你冯清水。那个高高飘扬在高空的风筝绝不会轻易落回到老地方。除非,除非有一根结实的足以扯回它的线。
一只高高在上的风筝,一只在脸前扑闪着翅膀的黑蝴蝶,一个牵挂着遥不可及,一个又迟疑着要不要抓在手中。
不过,他的兴奋,他的失落,他的晕迷,他的彷徨根本容不得他来慢慢梳理,没有给出他足够的时间来停顿,来品味稍纵即逝的粉红色人生,就像山上的火与坡上的水一样,让他意想不到,难以预料。
厂里按工分兑现发工资的时候,一群工人找到了他,都说少计了工分。怎么可能呢?这上班做工都是一天一天记着的,怎么会给你们少记呢?绝对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回复他们说。
“我实实在在的满勤,怎么少了两个加班?”
“我就请了一天假,怎么就少了三个班?”
两个年轻人冲着他大喊大叫道,接着又朝围在那里的一群人带着煽动口气吆喝道:“还有这么多的人,大伙是不是都少记了呀,不给我们对清楚,我们就停工。”
“对,大伙都停工。”
面对一群人的叫嚷,冯清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去辩白。
车间主任走过来,看上去像是在劝慰大家:“大家别激动嘛,平白无故的,小冯怎么会给你们少记了工呢?不可能。”
一看车间主任走过来,冯清水就像见到了救星,连忙用求救的口吻对车间主任说“主任来了,这下好了,主任那里不是还有个签到记录吗?拿出来对一下不就明白了?”他把唯一能说清楚的希望寄托在了车间主任身上。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现在这个记工的职权就是在这位主任身上剥离出来的,当时,厂里虽然有给冯清水安排清闲工作的意图,也不免有考虑到与车间主任在上班出勤的记录上有个互相监督的意味,现在,工人围住冯清水理论,也正合了车间主任的意。
“唉,你一来我倒放心了,我还放那些做什么!”车间主任一推六二五。
正在冯清水无奈而极力地欲辩不能的时候,又一个落井下石的主适时登场了,冯清水只知道这个人叫小雀,是个十四岁就接班进厂的老油汉,经常旷工,游手好闲,经常与社会上的小流氓鬼混,今年的严打中被公安局传唤过好几次。
他从人缝中钻进来,直接站到冯清水的面前,与冯清水的脸不过半尺远,身体重心倚于右腿,左腿吊儿郎当地颤动着,眉头挑得老高,一只眼瞪大,,一只眼眯小,窄小的脸上挂着不阴不阳的神气,故意压低声音问:“你说你都记得对,记得准,记得公正,那我问你,于小兰这个月出了几天勤,上了几个班?”
当他站到冯清水面前的时候,冯清水就有一种直觉,这个小人肯定来者不善。果不其然,这一出口,使冯清水如五雷击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还未等冯清水想好如何应对的时候,小雀就接着又说:“于小兰,这个月仅在医院伺候妈就十几天,这还不算平时迟到早退,我倒是看到记工表上还有加班3天。”接着回头朝着大伙说:“谁见她加班了,和谁一起加的,有人看到吗?”
如果说,在大伙面前冯清水弄了个灰头土脸的话,接下来的情景更使他如坠冰窑,使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当他无法解脱的时刻,又一个不速之客缓缓出场了,当看到那张深恶痛绝的脸的瞬间,冯清水的血液仿佛要凝固了一样。他没有想到,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个人竟然是氧化镁厂的办公室主任!田广荣!那个高中时的宿敌!那个满脸横肉长满了胡茬子的老同学!
他无意中仔细端量了这个冤家一眼,个子似乎不像以前那样显得威武高大,脸上倒是光净了许多,脸上的赘肉似乎也浓缩了许多,腕上带着一块明晃晃的手表,黑皮鞋搽得又明又亮,使人感到更特别的是,他竟然在那一双狮目上不相称地挂上了一副略显褐色的眼镜,社会上正流行变色镜,大概这就是变色镜了。其实说起来只不过在一个宿舍占了不到一个学期,第二学期的时候重新分宿舍后就和他不在一个宿舍了,自从听杨永智说他叫上社会混混教训了这个人后,就很少见到他,也许那时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