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起很意外,这个懦弱的皇后几时有这魄力了?她要是早有这份自知之明,自己还用得着折腾的这么大么?不过夏起也不懊恼,甭管皇后是真心自请废后也好,被迫做出姿态示弱也好,总归还是因为自己机灵,把奉先殿的事安到了她身上,才能有今日的结果。
所以不管是陛下还是那个运气好的贵妃娘娘,心里都会记得他的功劳。
更何况借着这件事,他可也大刀阔斧的排除了不少异己,许多看着不顺眼的人都借此赶出了朝廷,发配的发配、革职的革职,这种掌握生杀大权的感觉实在太好,夏起不由得有些沉醉,要是陛下一直这么不管事就好了。
还没等皇帝有所反应,几个大学士终于坐不住了,联名上奏弹劾夏起,到这个时候,皇帝也不能再不理,不过他只召见了刘健和李东阳,三个人关在励勤轩里说了一个时辰,最后刘健和李东阳走的时候都有些失望。
“你还打算这样一直纵着夏起?”秀兰有些担忧的问。
皇帝扶着小胖子猛哥儿的手教他描红,闻言心不在焉的答:“夏起怎么了?不就是处置了一些跳脚骂人的混账么?”
秀兰扶额,到底谁是混账啊?“是人就有私心,这么个折腾法,他若是浑水摸鱼,你也不管么?”反正屋子里没外人,正好阿鲤在旁边侍候笔墨,她也想让孩子听听。
皇帝一心一意的带着猛哥儿描完了一个“孔”字,然后将笔放到砚台里蘸了蘸,才答:“你也说了是人就有私心,那你为何单单就想防着夏起?比他可防的人多着呢。”
“你今日既然问了,我也就实话实说。我瞧着夏起别的都还好,就有一点:心术不正。”秀兰觉得到了今日,她跟皇帝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所以索性说了真心话。
又慢慢描了一个字,皇帝放开手,让小胖子自己写,然后慢悠悠的反问秀兰:“依你之见,何为心术不正?”
秀兰瞠目:“这还能有别的含义不成?”
皇帝笑道:“在我看来,心在我这里的,就正。”说着叫打水洗手,然后吩咐阿鲤,“看着你二弟写字。”洗完手拉着秀兰出了书房,到外面漫步。
“有夏起压一压他们的气焰也好,免得他们想横插一手管朕的家事。如此一来,众臣纷纷上奏已不再是关乎废后,而是想倒夏起,这不正是个千载难逢之良机么?”皇帝握着秀兰的手站定,“只是事成之后,我们却不得不回宫去住了。”
无论是秀兰荣登后位,还是阿鲤封太子入住东宫,都是要回宫去才行的,所以秀兰颇有些犹疑,忍不住问皇帝:“那你呢?”这厮可是说过,死也不肯回宫去住。
皇帝看出秀兰的担心,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我一个人留在西苑,”看秀兰脸色一变,他又狡黠的笑了出来:“又有什么意趣?”
惹得秀兰抽手就走:“谁稀罕,你爱住哪里就住哪里!”
皇帝朗声笑着追她,“瞧瞧,又口是心非了,我若真的不跟你回宫去,你夜里能安枕么?”
“我有什么不能安枕的?”秀兰霍地停住脚步,回头似笑非笑的斜瞟皇帝,低声说道:“到时给您选十来个美人陪着就是了,我自带着孩子们过!”
皇帝闻言笑的更开怀了:“这么大方?十来个?那我可得跟你好好商量商量,看看选什么样的合适。”
两人一路调笑着回了逸性堂,等到房里坐下,秀兰捧着茶遣了下人,问皇帝:“那皇后那里你有何打算?”
“她不是要出家么?到时给她安置个地方就是了。”也不知是谁给皇后出的主意,不过这倒省了皇帝的力气,他又答应过太后,自然也不会亏待皇后。
秀兰迟疑着问了一句:“不能让她回家么?”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把人困在宫里,算怎么回事啊?
皇帝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秀兰:“你这是怎么了?”她对于即将当上皇后一事无丝毫欣喜之意已经让皇帝有些不高兴,每次提起这事又都是同情皇后的口吻,并隐隐带着对他的谴责,更加让他愤懑,她怎么就不想想自己是为了谁呢?不是为了她们母子,自己何须大费周章、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废后?
现在这样,让她当皇后倒像是委屈了她似的。再说就算自己是负心汉,就算自己该被谴责,那也轮不到她啊!她这是乱发的哪门子的善心?
“我只是觉着,她少年就入宫嫁了你,到如今……,难道最后连跟家人团聚也不可得么?”秀兰察觉出皇帝现在有些不高兴,可是她对皇后就是有莫名的愧疚和不忍,不说这一句她心里无论如何不能安心。
皇帝眯起眼睛紧紧盯着秀兰:“你这话甚是好笑,何不再说的直白些,说我亏欠了她、冷落了她,现在又要废后,该当做些什么来偿还她才是正理,是不是?”见秀兰沉默不语,他冷笑起来:“你既于心不忍,怎不早劝我去亲近她呢?怎不早劝我去跟她生个子嗣,那不就没有今日了?”
秀兰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在局中人的角度,她不可能把宠爱生生让给别人,更不可能去同情潜在的敌人,尤其是地位比她高的敌人。可是现在她是胜利者了,她又不由自主的站在了旁观者的位置,越想越觉得皇后可怜,越想越觉得皇帝无情。这种同情,似乎也有点虚伪。
可能是因为她跟皇帝一起生活了近十年,皇帝待她一向好脾气,她对他的敬畏和防备也不复存在,有些情绪和话语不加修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