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茯苓遣散左右,走进正殿的书房,水晶珠帘垂落倾泻。
帘后,风诣之正在抚琴,修长的指尖在琴弦上起落,似山间泉水空灵清冽,玲珑剔透,而后又似潺潺流淌的强流,汇入波涛汹涌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
玉茯苓听着一曲终了,才笑着开口:“我把她带来了,原以为还得费点劲才能骗她过来,没想到这小丫头好奇心重,听我提了一下你,她就过来了。”
铮——
风诣之心不在焉地触到一根琴弦,整只手抚在琴弦上,声音中有些责备之意:“你和她提我干什么?”
玉茯苓满不在乎地说:“你不必这么小心,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风诣之拂开水晶珠帘,站在玉茯苓面前,“我不想出任何纰漏,我没机会弥补了。”
玉茯苓叹了一声:“扶桑,你这是何苦?”
风诣之闭上眼,“抱歉,是我心急,说话语气重了。”
玉茯苓语重心长地说:“你可以自私一点,在最后的这几日好好和她在一起,等你走后,我再帮你抹掉她的记忆,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风诣之垂首,一缕发丝扫过他深邃的眼,盖住了眼里的神伤,“你还是少司命的时候见过人世间那么多悲欢离合,你不会不知晓生离死别会有多痛吧?”
玉茯苓优雅地一摆手,背过身去,“别提了,我若是不知又怎会甘愿沦为堕神,太累了,如今的我逍遥自在多了,正如辛夷所说,心软做不了司命。”
风诣之走到门口停下,望向岑暮晓所在的方向,不敢再近一步,“我怕她有一天会想起来,所以我不能冒险。”
岑暮晓隐约记得一些前世的事情,在他封印她的力量之后,那份记忆也未完全消失,难保将来没有复苏的可能。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玉茯苓话锋突转,“为她改命,你必遭天诛!”
风诣之淡然地说:“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你,为的不就是这个?”
玉茯苓摇头叹息:“也对,辛夷那家伙绝对不可能帮你,你只能靠我了。”
“他那么冷血,怎会为了谁牺牲自己?他是永远不会理解‘爱’这个字的。”玉茯苓嘲讽地一笑,思绪飘向了数千年前……
“多亏大司命提醒了我,我其实挺感谢他的。”正是因为大司命提到魔神降世,才让风诣之隐约意识到他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于是,他找到了玉茯苓。
一开始,他以为烛龙的目的是让岑暮晓死。
他用扶桑花封印她体内的力量后,易殊归的封印就被破了,他又疑惑了,若没有烛龙的推动,易殊归怎可能轻易破了封印?
可是,易殊归的封印完整不是更有利于稳定她体内的力量吗?
烛龙到底是要阻止还是要推动魔神降世?
无论是何缘故,他不想岑暮晓再次成为任命运摆弄的牵线木偶,他一定要保住她的命!
玉茯苓深思熟虑后道:“那个方法我不确定能否用在凡人身上,千万年来从未有过先例。”
风诣之异常坚定:“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试一试,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听此一言,玉茯苓心有触动。
她曾是天机阁的少司命,与大司命辛夷一同掌管人世间的机缘和因果。
彼时,她负责机缘,大司命负责因果。
两千多年前,烛龙插手人魔之间的战争,派应龙斩杀蚩尤,蚩尤部族兵败,退居九黎。
在无数个机缘线中,玉茯苓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蚩尤若是胜利,会在不久的将来统一整个人界,人世间再无大规模的战争。
由于烛龙的干预,蚩尤败了,炎黄二帝死后人界会迎来长期的分裂割据,人和人、人和魔之间大大小小的纷争不断、死伤无数。
且蚩尤的怨念与日俱增,怨念化为梼杌,梼杌的野心比蚩尤更甚,恐有生灵涂炭之祸。
烛龙自责犯下过错,来到天机阁,要求玉茯苓和大司命修改机缘和因果,阻止梼杌诞生。
这要怎么改,让玉茯苓和大司命犯了难,蚩尤死已经成了定局,这便是因,梼杌因蚩尤而生便是果,已无力回天。
烛龙便将计就计,耗尽灵力布局好一切机缘和因果,也因此遭到反噬身归混沌。
在烛龙看来蚩尤的孽债应由其子孙来还,魔王玄霖与天命大煞之人成婚诞育天下唯一的半魔,再由半魔封印梼杌是唯一的办法。
玉茯苓亲眼看着玄霖和覃念思的机缘线交叉,他们相识、相知、相爱,却是一场精心的安排,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
她终是于心不忍,黯然下界,就这样在人世间流浪了数百年。
后来发生的一切果真朝着烛龙设置好的方向发展了,然而却中途生变——
莫染会被松鹤道长逼死,世上再无半魔。梼杌将踏平人间杀光所有人,创造一个只有魔的世界。
玉茯苓不清楚烛龙或是大司命用了什么办法改变了莫染身死这一结局。
直到她听说扶桑替一个半魔挡下天诛,她便明白了,就算没有她掌管机缘,命运的轮盘也不曾有一刻停歇。
在天命面前,他们这些自诩强大的神一样毫无办法。
扶桑爱莫染,前世今生,他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但是,爱是这世上最不可控的变数。
即使在三生石上刻上双方的名字,也不一定能强求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爱到不顾性命、付出所有。
玉茯苓猜想烛龙可能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