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一手牵着云锦,一手牵着陆林,接着说——
“傅丞相谋乱叛国,这件事相信发了黄榜,大家都有耳闻。那个傅家细作,在洛河谋反之人,便是在下。
十年前,在下任晋绥城中令,在先王设宴之时对宫中一女婢生了情愫。”
他侧目温柔看了眼云锦,对方以温眉颔首回应。
“她是旧时庄妃,如今太后身边的侍女,宫名云锦。”
底下的人纷纷朝云锦打量。
这女子虽不至貌若天仙,但也清秀文静,看起来贤惠灵巧。有些像小户人家教养得体的小姐。符合在王后身边随侍的标准。
“彼时良妃刚入宫里,荣宠正盛,庄妃长与她走动,先王赏的东西一概不留地往她宫里送,良妃思乡,庄妃还总让膳房煮了海味给她,以解乡愁。明面上,两人姐妹情深。
可单纯地良妃却不知,她几乎日日食用的海味里,早被人做了手脚。
瑶树树浆,无毒无味,便是用银针都试不出的。
这做手脚的,本是我夫人云锦,这件事,她做了有足足一年时间。
何奈我不争气,让她在宫中有孕。庄妃便将她赶出了宫闱。
但一年也已经够了。
良妃此后时有腹痛,却又查不出病因,御医也自是开些温补的方子了事。三年后良妃有喜,之后难产离世。先王追封良惠德王后,以王后之礼大葬,举国服丧,世人皆知。
世人不知的是,瑶树树浆入腹难消,终会在体内形成淤结,逐渐压迫五脏,损耗脏器。
良妃确实难产,而她难产并非意外,实则是她一入宫便被人计划好的一场谋害。
此时不难查证,若是翻查太医院医册和多年前的后宫各位嫔妃的起居录,相信与良妃有同样症状之后又意外死亡的人不在少数。”
当初姜玲珑见司峥情况便料定傅娴雅在太医院有自己的亲信。
否则怎会无人比对医册记录,又一直眼见司峥情况越发严重却仍以旧疾相待,用心散漫?
有亲信的话,那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只对一个良妃下手。
傅义德的丞相之路,就是傅娴雅,一路杀上来的。
所以两人事无巨细同姜玲珑一对盘之后,更是坐实了很多猜测。
城下有士兵听了打了一哆嗦,但看眼神到底是不信的。若不是军人训练有素,恪守军纪,恐怕此时质疑之声已经响起。
赵翀垂目,像在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无稽之谈。仿佛他是处于礼貌,才没有打断。
“诸位或许会存疑,既然太后年轻时做过此等恶事,又岂会不杀人灭口,反而让一个宫女平安离宫?”
这真是赤鬼们不信的原因。
前后矛盾,逻辑不通。
“因为她将云锦带去了傅府。”
讲到这,陆涛握着云锦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可他直面将士,还是开口——
“她将云锦剪舌,囚禁于傅府倒座,云锦此后九年,苦不能言,情不能诉,罪,不能说。就与我孩儿在倒座一个四壁小间苦苦支撑。
而云锦离宫的那年,也是我被调派往洛河的那年。
诸位都是熟悉兵法之人。
对这种手段应该再清楚不过。
我便被傅家要挟,当了九年的细作,甚至为他们,意图弑君。
自王上登基,远阁王任摄政王之后,太后用当年一样的方法在王上的饮食里做了手脚。
韶华郡主在裹秋宫受封之时,正巧王上所谓的‘旧疾’再次发作。
是韶华郡主心觉不妥,直觉敏锐将王上带出了宫。
其后我便接到了傅家传信,说郡主同王上不日便到洛河,要我和同僚早做准备,见机行事。
之后,我又接到另一封密令,是野郎官要我在王上来前将城中逆臣处置妥当。他给了我两个名字。正是我那两位同僚。
我便在洛河等待王上亲临,将那两位同僚绑了送去跟前,一来博取信任,二来也希望王上年幼,不会重判。
我只郡主从小长在霖国,对谷悍不熟,甚至没有乡情,所以起初处置她,我是没有动摇的。
而又知王上这身子已经回天乏术,我一位人臣,不用亲手弑君,心里也多少好接受一些。”
此刻下面已经纷纷送了白眼上去,朝陆涛一脸地轻贱和鄙夷。
对忠君之人来说,这些都是狡辩。
对姜玲珑来说,底下这些人是听进去,开始共情了。
陆涛抿了抿嘴唇,他亲口说着这些如今万般不齿和懊悔的事,不是怕被人人前羞辱或是没了尊严。
他这从前到后,一字一句的重演,是在拿良知亲手凌迟自己的血肉灵魂。
因他有罪。因他无地自容。
任凭人演技再好,也演不出彻骨的羞愧与无法直视自己罪孽的不堪。
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了些颤抖。
“郡主生性亲和,不拘小节,在无事宫里与王上同寝同食,照顾得体贴入微。
不但是我这个知道真相的人看来王上信赖郡主,即便是其他官员下仆,也清楚郡主清正。
之后,郡主便带着一位随行医师时常出入义庄和大狱。
起初我不知缘故,后来才发觉,是他们发现了王上病灶,打算开腹取之。”
场下哗然。
有了些许骚动。
“这根本是天方夜谭,断无可能。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便打算在她开腹那日让天下人见证洛河的城主亲手杀害了谷悍平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