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玲珑打开冰棺的那一刹那,城南平南军的兵马还在悄然熟睡。
陈恪的尸首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臂上白骨隐约可现。
仅仅五天的时间,室外气温这么低,还放在冰棺里,怎么可能?!
她穿了罩衣,戴了副牛皮手套,让所有人蒙好面让开,立在边上,留了个良工帮自己翻动尸体。
陈恪后腰说是有豹形的纹身。她想亲眼看看。
良工想伸手托着陈恪肩头先翻动上半身,可手放下去,就呀了一声,惊魂未定地看向姜玲珑。
事实上,即便他什么都没做,这样一具尸体也已经足够人惊愕。
周围的捕快文吏心里惊异,不过是城主在场,吞下了嗓子眼的呼声。
他这一叫,所有人纷纷探头,想看个究竟。
姜玲珑去看他手掌。
一把糊烂的肉糜。还挂着些皮肤。
她试图去抬陈恪上臂。
抓着人上臂微微上举,尺骨与桡骨顺势而起,骨肉分离。
她放了手,掌中同样是一摊糜烂的血肉。
那便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拢眉,伸手直接去探陈恪胸腔。
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整个手掌轻松插入了他的胸腔。
又轻微的绞肉声。
她在里面探了会儿,目色严峻,又去徒手扒开他的腹部。
这一次,众人皆呼。
腹中哪还有什么脏器,中空,就靠肚子上的一张皮撑着。皮破,便如塌方之势往下凹陷,模糊的血肉里,不见胃肝肾或肠的踪影。
姜玲珑站起,脱了牛皮手套扔进棺里。小侍帮她脱了罩衣,也一并让扔了进去。
她环顾四周,皆是缄默不语。
方才整个过程,触目惊心。几个文吏强忍吐意,其他人也是面色煞白。
姜玲珑脸色更是如临大敌一般。
她以为大不了是天花水痘之类,还觉得自己能有办法。
可眼前的这个——这是细菌性的啊。
起居录里张启明近日和邝毓唯一对的交集就是陈恪案。两人有整一天的时间都在一起安排查办。
想必也共同查看过尸体。
那么仵作呢?
他接触尸体最多,所以更早出现症状?这是按体质来的吗?
但如何传播?
如果只是通过空气,和对方讲话就能感染的话,那么军营里就不止现在这些人染病倒下了。
她思忖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等她开口。
“盖棺送去义庄,连着仵作的尸体一起,整个义庄都烧了。”
“啊?”边上同知有些犹疑,虽说对方是封邑之主,但连个尸首都不给人留,未免也有些过了,他怕无法入葬,自己被冤鬼锁魂,“殿下,这不太妥当吧?”
她见同知主动凑上来,正好逮着他,“我问你,烽火台上可有烽烟是传信各域洛河有了瘟疫的?”
同知大骇。
先前还不明所以的样子如今完全反应过来,脚都往后挪了半步。
“不是平南军下毒,是城内瘟疫,自陈恪而起。”姜玲珑简以概之。
“封城戒严,全城宵禁,让衙门里能做事的都蒙上面出去在街坊打锣,实行分餐制,注意餐具碗筷消毒,切不可混用。”
“通传城卫军,点烽火台,洛河瘟疫。”
“城门加派人手,一个都不许出去。违令者同族连坐,立斩不赦。”
“这些尸体,全都加棺,送去义庄烧了。”
她说完盯着目色发怵的同知,“还有什么问题吗?”
“……烧,”那人稳下面上的慌张,“下官这就是去办,烧,一定都烧干净了!”
姜玲珑颔首,径自出了去。
薛安全程跟随,如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料到今日攻的,是一座瘟疫之城。
也没料到一位女子竟能迅速决断。
更是没想到,她直接点烽烟,传信整个谷悍。
薛安在她身侧跟着,见她面容没有丝毫缓和。
“殿下,咱们现在去哪?”
姜玲珑上了车辇,前头的大马已经增加到了四匹。
“无事宫。”她言简意赅,眼中蕴怒。
……
虎贲殿里,赵莳曦正捧着碗银耳羹,一手里捏着汤匙,在羹里沿顺时针,缓缓地搅着。她一口不吃,光注视着羹里慢慢搅出的漩涡,嘴角噙笑。
三更的夜,司晃在她边上习字。
除此之外,四下无人。
她玉葱般的手指虚虚捏着匙顶,一副闲情逸致,外边忽地有了动静,她耳廓一动,停了动作,漩涡渐息。
“娘娘。”姜玲珑由橙月推着入殿,两人面上都未戴有布巾。
赵莳曦视线这才从银耳羹上收回,她放了碗,抬手置于案上,单手托腮,笑看姜玲珑,没有起来的意思。
“郡主来啦。”
司晃仍旧在练字。正反复写着一个个“疫”字。并未抬头问安。
姜玲珑环顾完,收回视线。
“解药呢?”她直接问她。
赵莳曦莞尔,从衣襟里摸出一枚纸包,在姜玲珑面前亮了亮。
“郡主没有别的,想要问本宫的么?”
“想问的一大堆,但是救人要紧。”姜玲珑使眼色要橙月去拿。
赵莳曦也大方地给了。
她看着人接过去,像是和人聊家常,说过年礼物一般,对姜玲珑抱歉,“只有这一份的了。本是给贤儿留的。给了你,他便没有了。”
气质款款,落落大方。让人恨得牙痒。
“仅这一人份的解药,要给谁,你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