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悠然可是气呼呼地来见姜玲珑的。他天性不羁,本就没人能管,估计这一路是被司琪的人马半绑着来的,自然心有怨气,见着姜玲珑就往她身边一坐,将早已备好的茶喝了个见底。
“我活这么久,从没天不亮起来过。”他嘴上骂骂咧咧,却还是撩起袖子,抬出手,示意姜玲珑将手腕放去案上,“你最好是没什么大事,快快,我还得去补这些天的觉。”
姜玲珑见着友人总是欢喜的,见他一切如常就知道路上没吃什么苦头,也就没问什么,伸出手腕让他把脉。
“这小家伙,你这样胡闹都还能好好地呆着。”他把完脉,收了势才开始评价,“曌王和司家待你不错。”他从进来到现在,完全无视同桌的司贤,完了事起身就要走。
“禾大夫,”姜玲珑一把将他拉回椅子上,朝他介绍,“这位是家兄,摄政王府的二世子,司贤。”
禾悠然白了她一眼,他眼里向来只有美人和病患,倒也不是故意无礼。姜玲珑这么介绍,他便起身向司贤作了揖。
“霖国禾悠然,一介草民,有礼。”
司贤从他进来就不声不响,偏头笑看他和姜玲珑两人,在摄政王府,当属这位野郎官私下里最不讲究规矩了。此刻见禾悠然爽快招呼,自己便也起身回了一揖,“谷悍司贤,一位世子,失敬。”
“二哥,”姜玲珑在边上提醒,“禾大夫身边侍女要模样姣好的。”
“哎呀。”司贤一脸遗憾,“这王府规矩森严,女眷只有你和带来的两位姑娘。”
果然,禾悠然瞬间面如死灰。
姜玲珑打赌,司贤此刻心里定是一张朝着禾悠然,好整以暇的脸。
“那我住不了。”果然,禾悠然甩袖要走,“你们有事,去晋绥最好的舞坊找我罢。”
即便司贤在身后说着医师留步,禾悠然仍是像没听见似的大步向前,就在一只脚要迈出室门之际,只觉身后一道阴风射来,自己的衣袖便被短匕钉在了门框之上。怒然回头,却是司贤举着双手,一脸的恭顺无害。
“我好言相留,是医师先不听劝的。”他这话,是在向姜玲珑乖巧解释,但脸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
“禾大夫,”姜玲珑看了看司贤,无奈接话,“何医师,我肚中有喜这事暂时还需保密。长柳也随我一起来了,我有橙月照顾足矣,要不我将长柳调去你那儿,行吗?”
禾悠然撇了撇嘴,讨价还价,“长柳贴心但她一人到底比不上绮罗坊这么多仙女子。我得每天都来看你一眼。你漂亮。能洗眼睛。”
姜玲珑笑他一代名医,竟这般孩子气,点头便允了。
禾悠然这才伸手去拔那短匕,没料想匕首入木三分,他愣是拔了半天,最后还是朝司贤赌气冷声道,“还不来帮我。”
“是是是,”司贤笑容可掬,立刻走去他身边帮他把匕首拔了,“失礼,失礼。”
司贤目送禾悠然离开,才转回身来,见姜玲珑对他笑得古怪。
“怎么?”
“没什么,只是看兄长挺喜欢悠然。”
“嗯,”他点头,“是挺有意思。”他坐回位上,接着吃自己碗里的碧青糕。
“二哥,既然我明日觐见,”她趁机给司贤又夹了块甜糯的糖糕,声音软萌,“你给我透透题呗。”
次日一早,她便在殿外等候召见了。大概是哪儿的王宫都差不多吧,谷悍的金銮殿庄严之中竟生出了些亲切来。现在不用人陪,她能一个人在宫里也能感到自在。司贤大致说了摄政王给她封邑的缘由,也告诉了她朝中哪些人,是藏着别的心思,要她小心的。但总的来说,有司秦在,一切不过是走个过场。
殿内响起通传。
在众人的视线里,她徐徐入殿。
一身靛蓝,金钗步摇,白玉耳坠,若雾中仙子,款款而来。
这是她特意挑选的装扮,给足了自己底气,眼底也就多了从容。余光扫过身侧众臣,莫有不哑声惊叹的。前排的几位官员中,她光凭表情,就猜到了那些司贤要她小心回话的人,是哪几张面孔。她垂目,由着浓密的睫毛遮着眼中光彩,行至殿前,才驻足,欲振袖行礼——
“原来是你!”
前方传来稚子声响,她躬下的身子僵在一半,心道,不会吧,偷摸抬头去望,果然见着了大葡萄宝宝正伸手指着她,两眼放光地喊,“玉兔姐姐!”
王座之上,这孩子晃着双腿,扭着要下地。边上宦官竟都不扶。是侧座的司秦起身,将他抱了下来。只见这孩子蹬蹬蹬地下了阶,直往姜玲珑跟前冲,她人连忙蹲下要去接他,顺势就把这小王上揽入怀里。
众臣面色大变。
“司家义女原来是你!”他小手抓着姜玲珑指尖,笑得可欢,“那封邑确实合适。”
“王上三思!”左边迈出一人,续着山羊胡,打断小帝王的话,“洛河乃谷悍军机重地,北面诸城之要塞。若是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万一战起,恐有失城之虑呀。”
姜玲珑看他,认出这山羊胡定是户部尚书朱子渊。
榆阳在南,洛河在北,若是司家拿下洛河,无异于打通了谷悍南北要塞,兵不动,已有慑人之危。何况洛河地界,还有十万屯兵。入主洛河,等于凭白拥兵十万。
姜玲珑听司贤说起的时候,以为摄政王是为了王府巩固势力。但看方才小王上被宫人对待的样子,她联想起那日小孩子说会挨板子的事情。便将事情串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