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官易之,正微昂着头,立于云端之上,睥睨而下。
脚下的深渊,意味着绝无退路,所以,他只能,像无数次深秋的夜晚之下,他一次次的向上跃起,一次比一次,要更靠近天边的那轮明月。
一次跃起,无法弥补云端与尘泥之间的鸿沟,那么,百次,千次,万次呢?
这三年来,锤炼了千百次……昭王阖上眼,再度睁开,眼前的场景已湮灭为虚无,只剩,眼下的棋盘,以及——面前一定到打倒的对手!
温和而坚定的眸光,如玉石般光泽熠熠,他夹起一粒墨玉棋子,轻敲于棋盘之上。
一子破万钧!
棋盘上局势虽不说瞬间逆转,但原本已逼尽死路的黑棋,竟有了喘息的余地,竟走出了两条生路。
“易之公子,请——”真正的战役,现在才开始!
“殿下,仅仅是这种程度吗?”上官易之挑眉一笑,不过几息思虑,便干脆落子。
而反观昭王,每一子落得却极为审慎,但他丝毫不见慌乱,每一子,都落得极稳,“易之公子,好戏,还在后头。”
“哦,那某,便拭目以待了。”
两人言语交锋之中,落子的速度竟是愈来愈快,直到,第五十一子时,昭王落下黑子后,上官易之正要随之落子的手却蓦然顿住了。
他的指尖轻颤了一下,不知不觉间,他后翼的半数白子,竟被黑子给封死了,他居然,到现在才开始察觉……
对了,是诱饵。
从昭王落下第一子时,他的视线焦点便大半被黑子的两条微弱的生路所牵引,再加上,节奏越来越快的落子,他一时大意,便未能注意,有一列黑子,如一把尖刀,刺穿了他白子聚阵的后翼,使得一瞬间,场上所存的白子已失了大半!
不过,他是不会轻易输的,围棋这种东西,他早就腻了,因为玩透了!
上官易之此次并未着急落子,他有意地控制着整场对奕的节奏,开始放缓了速度。
可奇怪的是,明明对奕的速度放慢了,可上官易之的棋风,却愈来愈凌厉了起来,每一次的落子,都势必彻底封死条一大片黑子。
明明是错踪复杂的棋路,可在上官易之眼中,却仿佛是一道道再明晰不过的直线了。
两军对垒,他就像洞悉敌人所有行踪的将军,运筹帷幄,轻而易举地,就能退敌于千里之外。
与生具来的心算天赋,便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可若说到计算,昭王亦不逊色,精通布阵的他,其大脑常年经训练而成的高精密度计算能力,令他宛如一位排兵布阵的主帅,利用棋子的无数种组合而布下精妙绝伦的阵法,只待敌人主动落入网中,作为天生的狩猎者,等待着,那个一击必杀的时机。
就是现在!
当上官易之果然在黑子尾翼处落下一枚白子时,昭王的嘴角微微勾起。
“易之公子,承让。”他的黑子落回了右翼,而这一落,仿佛是沉睡的巨龙终于苏醒,黑子自中翼为轴,竟将白子分割成了,毫无生路的八叶。
上官易之已夹起一枚白子,却迟迟没有抬起。
“第八十一子,易之公子,不下么?”昭王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上官易之一贯从容的面色上,撕裂出一道痕,充满着诧异与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他看向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共有一百六十一枚。
“你竟然,算计至这般地步……”上官易之此刻的指尖,竟比那白玉棋盘还要苍白三分,他的声音终竟暗含了一丝颤意。
四年前,他仅仅以八十枚白棋,便彻底击败了昭王,令他无法再落下,那第八十一子。
而如今,他不仅续上了那年残局未能完成的第八十一子,还反过来,一步步套路他,让他亦止步于,第八十一子!
这……这必须要预测到下棋对手的每一子的落点,才有可能做到。
呵,可笑,如果说,他上官易之是个天才,那么,面前的昭王,就是个妖怪……
善揣测人心,其智可谓妖也。
上官易之颓然松手,指尖白玉棋骤然滑落,发出清脆的玉石相击之声,他眉目含笑,起身,深深弯下了挺直的脊骨,“殿下大才,易之,深感拜服。”
昭王回之一礼,两人齐齐起身,额间相撞间,竟不约而同,朗而大笑,笑声清冽,如一曲流水之乐。
“好无聊啊,昭表哥怎么还不出来啊?”长达两个时辰的等待令世子爷格外烦闷无趣。
“对了,夏太子,这九转玲珑塔中的棋局当真有那么难吗,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世子爷作死地撩拨起了从出塔后,便一直黑沉着面色的战铎。
众人:“……”
世子爷不愧是世子爷,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没看见夏太子铁青着一张脸么!
“话说,太子殿下尤竟闯到了第几层呀,该不会,第一层都没过吧?”世子爷不要命地继续挑衅着。
众人默默竖起了耳朵,说实话,他们也挺好奇的,夏太子尤竟闯到了多少层?
战铎:“……”强忍住一巴掌将君祁良那张漂亮的脸蛋砸烂的冲动,他额间青筋已道道绽开,明显忍得很辛苦。
艹,什么第一层,老子明明闯过了第三层好么!
“呀,好棒棒哟,太子殿下闯过了第三层,太厉害了!”这矫揉造作
的表情,这讥讽万分的语气,除了君祁良,还有谁能完美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