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从包里取出手机,看了一眼——不是陈奕辉的来电。也是,现在时间还早,才七点钟,儿子这时候应该与外公外婆一起吃饭呢。他可是最爱吃外婆做的饭菜,才没功夫搭理她这个当妈的。
电话号码不是通讯录里的号码,有点眼熟,萧玉一下子想不起来这是谁的来电。
“您好。我是萧玉,请问哪位找?”
萧玉。还是那么好听的女声。电话那头的程辉一时怔了怔。
岁月偏心,自己到了发福出肚腩的年龄,萧玉的声音还和记忆中校广播站里的声音一模一样,声线纯净自然,发音柔和温暖,没有一点风雨侵蚀的痕迹。
大学时期,萧玉在学校的广播站里做了两年的播音员。她的声音不知迷倒了多少学生。那时的程辉最爱掐准时间,斜靠在校园某个角落的树底下,听头的什么内容,他倒是从来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那天播音的学生是不是萧玉。
她的声音是来自大自然的一缕清风,有着大海的韵律和田野的色彩。这是上苍对她的恩赐,也是萧玉带给同学的礼物。
她的声音不是婉转悠扬用来歌舞的百灵鸟,也不是高贵承欢的金丝雀,更不是模仿他物的画眉,她的声音穿透灵魂,有着抚慰心灵的诗的意境。
从萧玉当上学校播音员的那天起,一直以写散文为主的程辉突然迷上了诗,一发不可收拾。
“您好!请说话。”萧玉礼貌地在电话里说道。
事不过三,再问一遍,对方不出声,她就会按断电话。
这年头,骗子多得像网络病毒,自我进化,花样翻新,无孔不入。
“我是程辉。”
萧玉正想开口问最后一遍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程辉出声了。
“哦。”萧玉轻轻应了一声。她想起来了,难怪刚刚看那电话号码眼熟,不就是昨天马局长发来的号码吗?
“马丁说你在省城?”程辉问道。
萧玉正想答话,边上想起一个声音:“姑娘。”
“你等一下,我回电话给你。”萧玉对程辉说。
“好。”
萧玉将手机放回包里,抬头,站在面前与自己说话的是一位老先生。
“老先生有事?”萧玉忙站了起来。长者立身面前不落座,这是家训。
“姑娘,这是您的铺位?”
萧玉掏出上车时列车员换过的车牌看了一眼,又查看了一下过道边的铺位编号,没错,是自己的铺位。
“姑娘别误会。是这么回事。我与老伴的铺位在隔壁,都是中铺。老伴腿脚不好,爬不上去。想问问姑娘可否换换?我知道这下铺比中铺价钱更贵,我可以补差价。”
萧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长者,七八十岁的年纪,发白的头发剪得短而齐整,衣裤有些年份的样子,却是整洁干净,扣缝有型,是用心打理过的。再看老先生的举止,儒雅绅士,似乎是做过老师的样子。
“老先生自己也是中铺?”萧玉多问了一句。
她扭头看了一眼对面下铺的旅客。那是位头发刚修剪过,职业衬衫带点皱褶,风尘仆仆的出差模样的男人,正斜靠在车厢,听他们说话呢。
老先生点了点头。
“兄弟,要不……”萧玉面带微笑,朝出差的男人示意。
男人刚才靠着车厢,隐约听到隔壁的旅客拒绝老先生的请求。他就像所有人世间的存有善意的腼腆害羞的凡人,好心只会在别人主动求助的时候出现,对方不开口,他是会沉默不动的。
“没问题。”男人爽快地应了一声,起身,弯腰,拖出铺底的行李,去了隔壁。
“姑娘,谢谢您了。”老先生微微弯腰,那神态有点像父亲萧志远。
“老人家出远门不容易。”萧玉安顿好两位老人家,正想到车厢接口处打电话,又被老先生叫住了。
“姑娘,谢谢您了。这是老伴给您的苹果。洗过了,干净的。”
萧玉正想推辞,见坐在铺位上同样整齐朴素的老女人质朴干净的眼神,她接了过来,顺手咬了一口:“两位老人家这是回家还是走亲戚?”
老女人笑了,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朝着萧玉笑了。
“唉,这是回老家报销医药费呢。”老先生叹了一口气。老俩口在老家退的休,没人照顾,离了老家,去了儿子所在的城市同住。十几年了,老俩口年年都得带着一年的医院发票回老家的医保局报销。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几年呢。
萧玉心里有点难过。普通百姓人家,活着都不容易。自己的父母年年也有这么一次长途跋涉,就为一年几千块钱的医药费。她早就劝过父母放弃:“几千块钱,就算了。万一这路上遇到点什么事……”
每次话没说完就被萧志远打断。在父母眼里这是他们减轻孩子负担唯一能做的。一个月也就两三千块的退休工资,一个人几千块钱,俩人就是上万块的钱,这对于退休老人那可是巨款。看病的钱可是孩子们给的,能报销一点是一点点,百年之后,也能留下点东西给孩子们。人是老了,走得动就不应该成为孩子们的负担。
萧玉拗不过父母的倔强,不再阻拦,只是每次父母回去报销费用的时候她都会安排自己与父母一起回去。
她不放心呢。父母看上去还硬朗,岁月不饶人,行动上总是不便的,特别是公共场合的蹲厕,这对上了年岁的老人家可是莫大的挑战。
天下的普通人家不是每个做儿女都有精力和时间以这样的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