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他便在曲邙山的皇家猎场见到了她。一别经年,她的个子长高了很多,眉如弯月、清丽俊秀、泓瞳似星,见到他时,她刚赢了元祥一场赛马,眉梢眼角尽是旗开得胜的笑意,远远望去,显得分外的灵动惹眼。元祥本来正垮着脸,一看见韩砚清站在围场边,突然来了精神。他大步上前,嚷嚷着自己学院比武的时候状态不好,才让韩砚清白白钻了空子,并叫嚣着要在下午的围猎中与韩砚清一较高低。本来,韩砚清压根不打算理睬元祥,但这时候裴南秧突然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跟他挥了挥手,道了句:“韩公子好。”韩砚清微微一愣,随后看了裴南秧一眼,颇为高冷地“嗯”了一声,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元祥的比试。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韩砚清可谓是用尽了毕生所学,猎到了大大小小的猎物,在最终清点的时候险胜了元小侯爷一筹。他心中满是欢喜,迈着胜利者的步子,行至蔫头巴脑的元祥面前,状似不经意地嘲讽道:“你不是和裴家那个姑娘一起进的林子吗,怎么两个人猎的还没有我一个人多?”
一听韩砚清的话,元祥蓦地一惊,他猛地抬起头,向周围看了一圈,瞪大眼睛道:“小秧不会还没出来吧?”
“什么?!你们没有在一起?!”
“我一进去就忙着找猎物去了,没有顾得上看她,”元祥急得满头大汗,无比懊恼地说道:“完了完了,小秧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就死无丧身之地了,不行,我得赶紧去找她。”
说罢,他跃上马,飞快地往密林中冲去。韩砚清面色一沉,几乎不带犹豫地翻身上马,跟着元祥进了密林。
两人在密林中兜兜转转寻了很久,就在元祥都快被急哭了的时候,韩砚清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树林中,年轻的姜昀背着裴南秧缓缓走了出来。只见,姜昀眼眸弯弯,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些什么,惹得裴南秧顺手便给了他一记拳头。姜昀立刻面色夸张地停下了脚步,装作一副吃痛的样子。裴南秧全然不以为意,顶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从胸口拿出了一块小小的糕点,一下子塞进了姜昀的嘴里。姜昀匆忙咽下了那块点心,可怜兮兮地说了什么,但俊逸的面孔上却尽是温暖的笑意。裴南秧趴在他的身后,亦是咧开嘴角,偷偷笑弯了眼睛。
韩砚清的脸瞬间黯淡了下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姜昀和裴南秧,心头酸酸涩涩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之后的很多年,韩砚清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那日是他先找到了裴南秧,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所不同。或许烟月如旧,他们依然不会相逢执手、琼枝烟萝,但至少,不会像如今这般,横眉冷对、一片荒芜。
光阴如水,岁月如河,浮浮沉沉间,隐匿了每一场躲不开的际遇和无力挽回的物是人非。韩砚清不会想到,短短几年间,大宁朝局几度风雨,主事的臣子换了一批又一批,而猛进,爬到了第一权臣的位子;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位名满京城的姐姐会在外出之时遭遇盗匪,被路过的姜昀所救,从此一见倾心;至于裴南秧,他们在宫宴见得次数倒是比以前多了不少,但却愈发地有礼疏离了。
就当韩砚清的少年心事快要被淡忘于呼啸而过的恹恹风月之时,西面的伏羌毫无征兆的大举进犯,连夜屠尽了大宁西南边陲的几座小城。那时正值年关,裴冀刚回京不久,便临危受命,重返西境前线,同行的副将正是在此前战役中大放异彩的裴若承和萧哲。异族叩关、屠杀百姓,家国危难,有什么能比这些更加激起少年的热血?于是,韩砚清做出了一个与当年的裴若承、萧哲几乎相同的决定,瞒着自己的父亲,投了军,去往了西境前线。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个举动,让他掩埋心底的陈年旧绪,不可救药地破土而出,最终淬成了穷尽一生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