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莱特坐在中廷花园的台阶上,默默地看着面前大片枯萎的花枝。
这里颠覆了她对花园的认知,她以为行宫的中廷花园应该像边境城堡的那个花园一样,就算没有打理得整整齐齐的五芒星形状的玫瑰花田,至少也该有朵像样的花。
而面前这个花园,除了耷拉着脑袋的花骨朵,再也找不见和“花”这个字沾边儿的植物。
看着眼前的景物,苏莱特心里一阵难过。这是连日光都照不进来的地狱深处,怎么可能会有像样的花?唯有被法术擦得铮亮的飞鸟走兽的铜像,散落在其间,给花园添了些生气。
苏莱特抱拢双膝,下巴搁在膝头,用手指着花圃里奄奄一息的花朵,脆生生地开口:
“原来,这就是花园啊。巫师大人,这些、还有那些,就是被称为‘花’的东西了吗?”
她是喝下了忘川水的人,现在百无禁忌,问多傻的问题都可以。之前的小白就是她现在最好的老师,她只要仿照记忆中小天使刚刚喝下忘川水的样子做就行了。
“这些花叫枯叶玫瑰。看起来像是枯死了,其实,这就是它生长的样子。世间的花朵都向往着太阳和肥沃的土壤,只有枯叶玫瑰可以在没有光照的贫瘠之地生长。这是唯一可以存活在鬼域的花。”
巫师徐徐地为她做了介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抬起一朵几乎要垂到地面的花冠,拉近一些给她看。离近了苏莱特才注意到,花蕊里似有晶莹的露珠,靠近花蕊的娇嫩花瓣证明这确实是生长中的鲜花。
没有阳光也能存活,甚至开出了花朵。
苏莱特轻叹了一声,内心有了一些触动。
“在世人眼中,鬼域仅仅是亡魂流放地,却不知道,其实鬼域也有富含生机的一面。
湖区是地精的家园,这些小矮人种了上万棵树,树木又不断自我繁衍,再过不了几百年,流放地就不会是一片荒原。
除了地精,这片土地还生长着鬼域荆棘,它们长长的荆棘条是束缚恶灵的天然屏障,可惜前不久被一把大火烧毁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长回原来那么一大片。”
内塔米亚喟叹着,苏莱特能感受到他对这片土地的深情。她想起自己在鬼域放的第一把大火就是在荆棘丛。这不正是她干的好事吗。
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让她暂时停止思考,她浑身一阵发冷。不能像之前一样捧着火取暖,又直接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擦了大半天,只穿了一件裹胸长裙的她早已经冻得手脚冰冷。况且,身在鬼域半空的行宫,比在地面上还要更冷一些。
她捂着半张脸四下张望,想找个可以擦鼻子的东西,就见枯瘦的手指夹着一方手帕,递到了她面前。
“谢谢。”
她礼貌地接过来,毫不客气地擤了鼻涕。心想,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在这里挨饿受冻。
正想着,她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咕噜咕噜唱起空城计。
苏莱特捂住肚子,把头低下去。
真是饥寒交迫。
罗兰说,苏莱特看着越可怜,他们最后的胜算就越大。罗兰并没有给她太多解释,只说让她遵从自己的心,本色演出就好了。只是嘱咐她记得收起锋芒,最后时刻才能拔剑出鞘。
苏莱特会耐心地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巫师大人,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苏莱特再抬起头的时候,换上了一张笑脸。
“肚子饿了?餐厅那边会暖和一点。”
巫师的声音虽然阴郁冰冷,说出的话却还是有些温度。
这个人恨她,巴不得看她陷入凄惨的境地。
这个人想毁了她。
可就在刚才,这个人用法术为她擦洗了剩下的地板,擦亮了花园的铜像。
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
变成了内塔米亚以后,他不再那么狠戾,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伪装的一部分。
我不饿。她很想这么回答。被敌人关心让苏莱特浑身不舒服,尤其是曾经那么冷酷对待她的敌人。苏莱特想了想,话到了嘴边又改了。
“我一会儿再过去。不然,这么快就干完了所有活儿,夫人会发现我作弊。”
苏莱特冲他吐了下舌头。
内塔米亚嘴角上扬,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们曾经在走廊相遇。
“不如就告诉迪欧娜,巫师帮了你的忙,又能怎么样?”
内塔米亚的眼睛盈满红色的光芒。
“那怎么行?!”苏莱特忽然站起身来,连连摆手:“巫师帮了我,就等于是鬼王在背后帮了我,这不是明显在向夫人挑衅吗?我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看着她瞪圆了眼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内塔米亚觉得好笑。她倒不傻,短短时间已经搞清了他们的关系。
“请您一定也要保守这个秘密,您只是来看过我,什么也没做。”
苏莱特激动地双手一把抓住了内塔米亚左右两只衣袖,但是马上觉得不妥,又放开了手。只是这一瞬,她已经感知到这个身体是一个实在的肉身,不会像嵬那样是一片虚空。
苏莱特要收回的双臂突然被内塔米亚反手捉住。他走近她,近到苏莱特可以看清兜帽下他那双生得和她及其相似的一双眼睛,他的五官轮廓很年轻,和他裸露在外的枯瘦苍老的手臂形成鲜明的反差。
“我当然会帮你保守秘密,苏莱特。只要你乖乖听话,听我的话,以后,等嵬做了巫师,听他的话你就能过上好日子。迪欧娜,不足为惧,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