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寺大殿前正正当当立着棵巨大的榕树,树身粗壮约莫要十来人合抱。
无数条红色布条从枝叶间垂落下来,几乎盖住了榕树原本的模样,顶端的布条已失了颜色,上头的墨迹也褪掉了,只剩一团乌漆麻黑的布条子。
但低处的垂落的布条,红色依然比火焰更热情。
这就是宝华寺有名的姻缘树了。
为着不让人靠近,寺里的僧人把榕树用篱笆围了一圈,显然,这是没什么用处的,布条上的墨迹还新的很。
谢织葑见了略有些诧异,庙里还有这个的?
金氏见许多年轻人跑到树下来写了布条子系在上头,模样很是可笑,可很快又想起自己也曾这么干过。
对了,那时树还没有这么高,此处也还不是宝华寺,当时一起的人……也不在了。
金氏很想去看看当初自己系的愿还在否,她很想去取下来看看,到底写了什么。
但最后,金氏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带着谢织葑进了正殿,
正殿里供着一尊释迦金身,香案上摆着些时令瓜果,整齐的诵经声震耳欲聋的从后殿传来,谢织葑猜测是在做早课的师父们。
刚趁着金氏发愣,吴氏已先进来了,她正跪在蒲团前摇着签筒,嘴里念念有词,表情也极其诚恳,很快,一支短签落在了她跟前。
吴氏对着身后的婆子挥手,自个儿伸出染了丹蔻的指甲,捻起了那根签,略瞧了瞧就扔到一边去了。
接着,吴氏又继续起先前的动作,她身边已经陆续丢了有十几支断签,不去看内容便晓得都不是什么好签,看来吴氏若不能摇到满意的签,只怕是会一直求下去了。
一旁的小沙弥苦着脸:“施主,不能这样啊,施主快住手啊!”
小沙弥声音悲切,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只是并没有什么用,不然也不会是他来劝了。
谢织葑还是头一次瞧见有人这样求签的,真乐了去了,这样的签求来不是自欺欺人么?
金氏对此视若无睹,她跪在蒲团前拜了三仰九叩,这才闭着眼睛心里默念起来。
谢织葑见了也有样学样,跟着金氏拜了起来。
她心里默念:求佛主庇佑我母亲金氏,信女愿终身茹素,日后若得偿所愿,必为您重镀金身……
谢织葑现在已经不指望父亲把小弟还给母亲了,她只求母亲平平安安,不再如前世那样早亡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她到底不清楚前世具体发生了什么,等她反应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母亲摇晃在半空中的脚。
都说母亲是随父亲殉情了,可她却不信,谢织葑看得清清楚楚,记得也清清楚楚,母亲脖颈上有两道勒痕,葱管似的指甲也齐齐折断露出血肉……
母亲,是被人勒死的!
可谢织葑不知道是谁干的,会是谁呢?
这一次,无论无何都要救下母亲才是,哪怕…哪怕……要她的命去换,也是情愿的。
“葑儿怎么哭了?”
金氏掏出帕子来给谢织葑拭眼睛。
谢织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泪流满面了。
她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只能借口是佛香熏了眼睛。
金氏好像真信了,她说道:“是有些熏,是我的不该。”
说完就让玉衣先带着谢织葑在廊下等着。
宝殿的廊上挂着许多长命灯,白色的笼身隐隐能瞧着烛火的影子。
过了会儿,金氏出来了,和她一道的还有位长老,他双手合十朝金氏道了句:“阿弥陀佛,施主有心了。”
金氏回拜了长老,道:“以后每月我都会让人来的,如此倒让我心安许多,有劳大师了。”
金氏今日的镇静不是装的,只是她习以为常了,每每到了这几日她便心神不宁。
不能替他们做法师,也无法祭拜,连牌位也不敢刻名氏,今日便为他们点上几盏长明灯,也全是聊以慰藉了。
谢织葑十分好奇母亲这是替谁点的长明灯,明晃晃的两只大白灯笼,却连名字也不愿留。
“哟,嫂嫂还等着呢,那咱们便一道吧!”
此时,吴氏也出来了,她手里捏着一支短签,笑得合不拢嘴,不枉她摇了这么久的签筒。
谢织葑抬眼瞧去,三婶婶摇签的那块地前,铺了一地的签文,只怕签筒都叫她摇空了。
金氏点了点头,又与吴氏闲聊了起来,一行人又往无着庵行去。
当然,九成是吴氏在说,一成是金氏在应,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谢织葑听得都要打哈欠了。
这无着庵也在宝华寺的山头上,听说那儿原本是个类似育婴堂的地儿,只后头弃婴们长大了不是剃头做了沙弥就是被父母寻了回去,后头无着庵就只剩下了几个年纪大的比丘尼。
后来不知哪一年,这无着庵又做起了素点心来,时日一长倒也有了些名头,如今这无着庵来的香客大都是来吃点心来的。
沿着蜿蜒的小路,走了许久,她们才终于看到了无着庵的匾额,上面的墨字都是庙里的沙弥自个儿写的,日子久了雨淋风吹的都看不大清了。
比起宝相庄严的宝华寺各殿,无着庵倒才真像个佛门清净之地。
只不等谢织葑把这话说出来,前头的庵门口却发生了一些坏了清规戒律的事来。
只见庵门前,一个灰衣灰帽的小沙弥尼正被一年轻男子纠缠着,场面很是狼狈。
那年轻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只是正做的事情很不体面,他拉着那小沙弥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