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腊梅飘香的日子,元晗收到了右相府上发来的赏梅帖。去年她刚刚回京,万事只求低调,去卫府赏梅后,还被元昀猜疑了好一段时间。
这一年里忙着开府,授官,又忙了几件大事,再度收到赏梅帖,不禁想到了那个梅韵飘香的男子。
去年赏梅时,卫蕴冬说他正月生辰,过完年就十八岁了。一年过去,他依旧待字闺中,算起来已经十九岁了。元晗心中想着,去岁他在花厅烹茶的样子浮现心中。手下微动,一幅美人烹茶图现于纸上。
元晗的画作多写意,甚少工笔,但是卫蕴冬烹茶的样子,却在元晗心中,是一幅工笔画。
画完稿本,顿觉不妥。
卫蕴冬是士族未嫁男子,她自己是皇室,贸然画一幅未婚男子的肖像,实为轻浮。正想将画纸撕毁,可是纸上垂首烹茶的男子,唇角带着柔和的笑意,温润如玉。元晗心中不舍,神差鬼使地将画纸卷好,放进书架最深处,与众多画卷放在一处,不引人注目。
卫弗的赏花宴和去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在花厅,依旧是那几个人。今年赴宴,不再需要黄珊的遮掩,元晗坐了安郡王府的马车,到了卫府门前。
卫蕴冬系了件大红色的斗篷等在花厅门口,显得他肤如凝脂,眉目间尽是温柔。元晗想到那幅没有完成的画作,心中不由快跳了两下。卫蕴冬向她行礼:“安郡王殿下。”
元晗回以一礼,从阿福手中取过两只小瓮,递给卫蕴冬:“去年喝了公子的梅花茶,无以回报。这一瓮是避暑行宫中的山泉水,这一瓮是夏日竹叶上的露水。宝剑酬知己,红粉赠佳人,这两瓮便赠予公子,聊作心意。”
卫蕴冬微笑:“都道殿下风雅,赠出的礼物也不俗,多谢殿下了。”
进了花厅,黄珊几人已经到了,正在品茶闲聊,竟是将上首的主座留给了她,卫弗在一旁陪坐。元晗一番推让,最终还是让卫弗这个主人家坐了主座。
品了一番茶,话题逐渐聊到政事上。
“丹州户草贪墨一案可有进展?”卫弗问。
黄珊答道:“丹州的这个户曹陈焕可是胆大包天的,掌管一州户籍账目田宅徭役,贪墨之数就有近十万两,这还不算陈氏一族借陈焕和徐氏的权势,霸占乡邻的财产。像周宝金这样的例子,不是少数。”
“有证据吗?”
“除了王御史拿到的账本和陈焕府中的家仆,暂时还没有别的证据。事涉徐茹,徐晶也不会袖手旁观,难啊。”
崔雅看着窗外飘扬的雪花,叹道:“年关将至,取证更是困难。待到过完年,什么痕迹都抹平了。”
这也正是元晗担心的,如果不能从陈氏这个缺口打开徐氏的圈子,后面恐怕会更难有机会了。
“徐氏一族毕竟根基浅薄,王氏才是根深叶茂的大士族。元昕被幽禁,王氏失了目标,但是殿下不得不防啊。”
元晗点头:“卫相说的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王氏一族暂且动不得,只能分而化之,徐徐图之了。”
“殿下是想通过王倩分化王氏内部吗?”
“不错,王倩出身王氏,可是并没有受过家族恩泽,甚至有些积怨。以她为突破口分裂王氏是个不错的选择,唯一不足的是,她年纪尚轻,待到长成变数太多。”元晗一口气说完,抿了口茶,叹道,“但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聊罢政事,话题又渐渐转到了别处。卫弗出声道:“冬儿,取酒来,我与几位大人喝一杯。”
卫蕴冬应一声,从炭炉上取了温好的酒,为几人倒上,又取了琴来助兴。
元晗对琴艺不甚精通,但却觉得张疏桐的琴艺或许比卫蕴冬更胜一筹。去年回京时,张疏桐在驿站弹奏的那一曲,到现在还不知道曲名呢,回去便问问他。
听着琴,不由多喝了几杯。元晗尚且清醒,可黄珊叶训几人都有些步履摇晃了。卫蕴冬见怪不怪,吩咐侍从扶了几人去花厅旁的厢房歇息醒酒。
元晗待要告辞,卫蕴冬道:“殿下饮了热酒,出门冷风一吹冲了酒气,怕是要头疼。不若与几位大人们一起歇一歇,再回府去。”
卫弗待客的茶与酒俱是上品,元晗感觉脑子还清醒,可步子却有些凌乱。便也不逞强,要了间厢房休息醒酒。
一觉无梦,元晗醒来时,天色已经暗沉,窗外的雪地在窗纸上映出惨白的颜色。厢房里燃着炭盆,元晗拥着薄被坐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在卫府。
本想唤个侍从端杯茶来,刚想开口,门“吱呀”一声打开,卫蕴冬捧着个茶盘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侍从,一个捧着水盆,一个捧着毛巾等物。
“听到屋里有动静,想来是殿下喝得不多,醒来的早了。”
卫蕴冬放下茶盘,端了茶盏给她:“殿下刚醒,喝杯茶润润嗓子。”
元晗接过,稍稍喝了几口。茶香清冽,温度适宜。刚放下茶盏,卫蕴冬又拧了毛巾来:“殿下擦擦脸,我已经命人赶了安郡王府的马车到前院,殿下若是要回府,出门便是。”
元晗看着蒸腾着热气的毛巾,有些不敢接。卫蕴冬这样的大家公子服侍她喝茶净面,怎么看都是于礼数不合。
不接又显得心虚,元晗为难了一瞬,还是接过了毛巾,擦了手和脸,笑着和卫蕴冬道谢:“多谢公子款待,叨扰多时,这便告辞了。”
侍从将元晗的大氅递给卫蕴冬,元晗的一颗心瞬间提起,不知是害怕还是隐隐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