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见过沈落之后,只陪着又坐了一会儿,听沈落交代了些上殷的琐事,见顾临晏似是有话想对沈落说,恐自己留在屋子里不大妥当,便找了个理由退下了。
待茯苓退下,顾临晏还没开口说什么,沈落却是拧眉道“有两件事,我想着还是你去办我最放心。”
顾临晏一愣,只好把要说的话先咽了下去,点了点头“师姐尽管吩咐就是。”
“康氏背后…你去查查,是不是还有什么人。”
“康氏?”顾临晏皱眉想了想,“康氏如今除了一个嫡二子康宏睿,也没有别的人入仕了,即便是从前留下的势力,想必现在也所剩无几了,他们背后如果有人,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境遇吧?”
见顾临晏似乎对康氏不甚在意,沈落闷闷叹了口气,伸手将身侧小几上的茶杯端到了唇边,却不饮“你如今已及弱冠,判断事情却还是这样只看表面,不愿深思,这样下去,你几时才能真正独当一面?”
说完,沈落仍旧端着茶杯放在唇边,却是倏而转目看向了顾临晏,一偏头时,柳眉微挑,眼中闪着灼灼华光,隐隐有几分责备,只看得顾临晏一愣,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半晌,顾临晏赧然般端坐了身姿,理了理身上的锦袍“我会好好查的。”
得了顾临晏的担保,沈落神色稍霁,将那未饮一口的茶又放回了小几上,道“康怜蕾清白受损,不论她是否无辜,终究是坏了康氏的名声,这件事原本可以按下去,最多不过是在参加寿宴的高门显户间流传几句,也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的……”
虽是答应的诚恳,但顾临晏并没有想到背后的症结,只是习惯了听从沈落的安排,一如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跟在她身边,为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不问原由。此时沈落又说起了康氏的事,算是有几分刻意教导他的意思。
她说“这件事,是康禄执意报官才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的,他这般狠心绝情,不过是为了将马氏踩死,可他既然有这个决断不顾女儿的名声,为了不使家族蒙羞,他就应该一条白绫赐死康怜蕾。”
顾临晏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赐死素来宠爱的嫡女?”
“皇城流言纷纷,康禄却还留着康怜蕾的性命,说他疼爱女儿,但却为了踩死马氏不惜闹得沸沸扬扬,说他不疼爱,却宁可家族蒙羞也要留康怜蕾一条性命。”沈落垂眸,“你不觉得,他自相矛盾吗?”
“师姐的意思是…康禄背后的人需要踩死马廉,但康禄自己,不愿意为此赔上女儿的性命?”
沈落并未立即接话,却是站起身来,理了理裙裾后方道“恐怕不仅是为了踩死马氏。”
说着,沈落迈步往内室走去,只刚走到屏风旁,又停了步子道“马廉虽然是做了这样有损朝廷颜面的事,但事情终究是他一人犯下的,总不会夫人女儿教唆他去侮辱旁的女子吧?加之他在战场上的功勋,在部下间的威仪,甚至在同僚间的交情,都注定了皇帝只能处决他一个人……”
顿了顿,沈落又道“但在这一点上,原本若是康氏不依不饶,兴许还能逼迫皇帝多斩几个人,或者可以查封马氏府邸将其余人贬为庶人,可奇怪的是,康禄只短暂闹了一阵子便消停了,我曾允诺为马氏求情,最后也不必出面。”
顾临晏神色郑重“马廉虽死,但马氏还有儿子女儿,所谓斩草需除根,康禄留下他们终成祸害。”
“所以…”沈落接过话头,声音格外清冷“不曾斩草除根,是为了卖给皇帝一个情面,在这件事上,皇帝因为朝局原因偏袒了马氏,那以后康氏求别的,皇帝总会还了这份偏袒,譬如,选妃。”
脑海中电光火石,顾临晏的眼睛猛然瞪大了一圈“康禄想送一个女儿进宫?”
自古想将女儿嫁到皇家的人,为了荣华富贵的往往是少数,大多数是为了整个家族。尤其是家中有人在朝廷任官的,女儿嫁进去,一来皇帝可以以此制衡下属,二来,作为皇帝的枕边人,有些枕头风和圣心独断的事,总归是更容易左右几分,窥探一二,也是为官为政的庇翼。
“可是…”顾临晏面露疑惑,“康氏在朝廷没什么人,只费劲心思送一个女儿进去……”说到此处,他眼中的困惑渐渐散去,复又明澈起来“所以,康氏背后有别的势力,而这股势力需要在宫里安插一个自己人。”
说话时,沈落轻盈的身子早已懒懒地半倚在屏风上,此时勾唇一笑“这也不过是我的推断罢了,你知道的,我也不擅长玩弄心机。”
说到‘不擅长玩弄心机’一句时,沈落的眸中猛然闪过一道暗芒。
顾临晏看着沈落的笑,却是打了个寒颤,敷衍应和道“是是是……”心中想的却是从前在南戎时,有一次,沈落一夜之间杀了三十九个武功高强的刺杀者,那天十一公主的院子中堆尸如山,流成河的血水复又因为下着雪,凝结成了一片红冰。
沈落不擅长玩弄人心,只是因为她更喜欢简单粗暴,一劳永逸,譬如,让玩弄心机的活人永远安静。
在顾临晏出神的空当,沈落已经直起身子走进了内室,听见身后没有响动,便招呼了一声‘师弟’。
顾临晏连忙快步跟了进去,便见沈落拿起了案桌上的一张纸,上面写了零零星星几句话,墨迹似乎也是刚干不久,应是沈落进来后写下的,
“这是第二件事?”顾临晏问,伸过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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