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书秋摇摇头道“我妈妈因为老宅的事,和王家所有人几乎都断了来往,他们都只知道我被我妈带到云州了,那会儿我哥他们也都还小,信息也不发达,中间很多事他们都不知道。后来还是我姑姑想托我六姨,在京城给我找医生,他们才知道我病了。我记得好多人都来看过我,连我四外公,还有我外婆移民到国外的弟弟都来看过我,那会儿他们肯定都觉得我要不是疯了,要不是活不了了。”
章书秋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后来是我那个在国外当医生的舅舅,本来想把我接出去治病,咨询了很多心理医生,大都不建议再给我换一个陌生的环境,反而建议让我回到熟悉而愉悦的环境中。
那年夏天,我姑姑就把我带到了山上,我从小跟着云海哥他们漫山遍野跑的,就是放牛赶羊,也开心得要死的地方。
回去山上以后,我算是慢慢能坐起来了,就每天对着家门口那水塘发呆,但是能记得以前我爸拿笊篱给我网鱼网虾的事了。
后来我云海哥脾气急,有天趁着我姑姑不注意,把我带到我爸坟头上,挨个指着下面的水塘,对面的山头,侧边的竹林,跟我讲从前我爸带着我们,夏天河里网鱼,春天到对面山上摘果子,冬天在竹林里挖笋,在外婆家读书被打手心的事,一边说一边笑又一边哭。
我好像突然觉得,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就这么死了,我怎么去见我外婆,见我爸爸,他们那么疼我……”
说到这里,章书秋已经泣不成声,宁烨竟也忍不住跟着心里发涩,原来,她是这样长大的,竟比旁人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有那么多不同。
章书秋给自己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后来,我姑姑就任由云海哥带着我,上山下河,爬竹子上树,反正是怎么淘气怎么来,晒得脱了几层皮。
他还偷偷带我下山到我外婆家,那时候这里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根本没办法住。
我几个舅舅还有在世的外公外婆,守着我嚎啕大哭了一顿,说是总算我外婆还留了个后,让我一定要好好儿的,不要再去跟我妈过,说是王家只当再没我妈这个人,这些年,全家上下,真的就没有一个人再提起过她。”
章书秋苦涩地笑了笑,接着道“后来我才知道,我病着那会儿,我姑姑,我那些舅舅实在没法子,还去找过我妈。
她说我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家早恋,还不回家,现在人家死了,我疯了,跟她有什么关系。还说这就是人人尊敬的王家三奶奶,一手养大的好孩子,不也是个破烂货。
我大舅打了她一巴掌,质问她,说是从小看我到大,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跟着她过了几年就变成这样,就是早恋,也是因为她把我从家里往外推的。
我妈说我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活着是丢她的脸。
我八舅那会儿年轻气盛,把她家都给砸了,他说人家都是,儿是娘的心头肉,到了我妈那儿,简直就是巴不得我早点死,说我妈一点人性都没有。
后来闹得不可开交,反正从此就真的断了来往。”
宁烨惊讶道“你母亲怎么和你们王家矛盾那么深?”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我外婆在娘家是掌家姑娘,三十三岁才嫁进王家。
嫁进来之后就马不停蹄生孩子,总共生了六七个,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而且那会儿缺粮缺的厉害。
一大家子人,上有老下有小,我妈是中间的,身体也稍微好些,很少生病,我外婆没顾上她,最后那些也都没活成,反而是我妈活了下来。
中间有两年我外婆实在带不过来,就让我外公把身体最好的我妈带去了单位,养了两三年。
我妈和我外婆就不亲,而且我妈的脾气性格和我外公很像,就是那种挺自私的,觉得自己是长房嫡长子,什么事都得围着他转。反正我外公也是郁郁不得志,五十出头就走了。
后来我妈初中就下放了,在一个我们那边的一个乡里,和一个人好上了,我外婆就不同意,一来是那会儿我妈太小了,二来是那家的妈很难相处,说的话十分难听。
我妈不听我外婆的话,好像还偷偷摸摸跟那个人过了一阵子,但是那家实在太穷了,我妈没熬下去,自己跑回来了。
我妈一回来,那男人就娶了老婆。哪知道我妈把这事都怪到我外婆头上。
后来我爸大学毕业到我外婆家求亲,我姑姑体弱,从小就是我爸爸背着她下山求我外婆看病,我外婆很喜欢我爸爸,说他人品端正,有能力,知道感恩图报,还知道心疼人,就把我妈嫁给了我爸。
我爸年轻的时候很帅气,又有能力,但是家里也是一大家子指望他,肩上的担子很重,我妈就经常和我爸吵架,两个人感情不好。
我开始以为我妈只是单纯不满意,她嫁的人是我外婆选的,我后来才知道,我妈就是根本从来没有放下从前那个人。因为我妈嫁到云州的那个男人,其实就是她那个初恋。”
章书秋像放电影一般讲述着她已经断绝往来的母亲,又继续回忆道“这些都是很后面,我长大了,我六姨讲给我听的。
那会儿云海哥带我去了趟外婆家之后,我就想起来外婆对我的那些期望和嘱托,真的好了起来,就跟我姑姑说我要去上学。
我姑姑和姑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塞进了江大附中。但是校方说我高一没读完,让我重读高一,我那时候只要有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