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在榻上熬了几日,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的暗下去。
正是夏日里最热的时候,外面的蝉整日不知疲倦的叫,屋子里闷热的更是叫人坐着都出汗。
水香叫院子里的小丫鬟们去将那些蝉拿杆子粘了,一会儿再出去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了。
不知道是回事处的忘了,还是张氏或王氏特意吩咐过,倚梅苑中的冰块没有被送来,只有水香坐在屋子里给薛氏打着扇子。
薛氏连呼出一口气,都觉得是苦闷的。
这样病中无人来看的日子,像是将薛氏的心头血放在文火里熬,一滴一滴,抽干榨尽。
薛氏再也没提过什么纪氏,她也不敢想自己的病是为什么。
有的时候其实人已经知道答案,但总是要骗骗自己的,不骗自己,便连当下这一刻钟都熬不过去了。
薛氏在榻上看着外面从天光大亮,再到黄昏将近,一整天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过。
水香服侍着她用了晚膳,薛氏没有对那晚稀粥再做任何评价,眼也不眨的便喝了下去。
水香临走前,薛氏叫住她。
“水香,我再交代你最后一件事,”薛氏躺在榻上,脸庞被阴影笼罩,气息有些虚弱道:“去将月姐儿给我叫来,一定要。”
水香听着这个“最后”心中一颤,想说些安慰的话,看见薛氏的脸色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好,奴婢一定将四小姐叫来。”
水香关门出去,搬了一个小杌子放在墙头。
她闯出去那日之后,老夫人便命人专门看着倚梅苑,不准随意出去了。
水香好不容易翻了出去,衣袖裙摆上皆被蹭的脏兮兮的,却也顾不得这些,只四处看了看,赶紧往秀姝院的方向走去。
秀姝院的安晞月正在练琴,她如今心气越发急躁,别说追上安锦云,就连恢复自己之前的水准都难。
她在院子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绿萝被吓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借口别的赶紧出去了。
水香和绿萝在月亮门碰到,绿萝惊讶的看着水香这一身狼狈不堪,低声问道:“水香姐姐……”
“快领我进去寻四小姐,”水香额上急得都是细汗,用袖子匆匆抹了一把后冰凉的手抓住绿萝:“二夫人有急事要找四小姐。”
绿萝被这么一抓胳膊内侧疼得厉害,小脸皱作一团推开水香的手:“水香姐姐,四小姐在里面正发脾气呢,无人敢靠近的,二夫人的事情四小姐也在想办法,这事情急不得,您……”
水香不欲再听,直接往里面匆匆走去。
急不得,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她今日看着二夫人的脸色,似乎是……不能大好了。
“四小姐,是我,倚梅苑的水香,”水香在外面轻轻喊了一声,又怕屋子里的人听不见,又怕外面的人听见,声音克制又压抑。
屋子里糟乱的琴声停下来,有个小丫鬟顶着一身的茶水来给水香开了门,眼里全是泪水强忍着道:“水香姐姐请……”
水香踏进屋子去,地上一片狼藉,全是被砸过东西的痕迹,四小姐冷着脸坐在琴凳上,看她的眼神十分冰凉。
“什么事儿这么晚了才来,”安晞月压着火气:“可是母亲说了什么?”
“四小姐,二夫人想见您,”水香恳切道:“二夫人的病……有些严重,始终不见好,老夫人又不准请大夫……”
“这些我都知道!”安晞月猛地拍了一下琴身,一根琴弦断裂发出“铮”的一声。
“我何尝不想去看母亲呢?可是如今祖母盯我盯得紧,我若是这个时候去,无异于给自己找不痛快,”安晞月眉头紧锁,有些焦头烂额的样子:“你回去告诉母亲,且再等几日,我一定会去的。”
水香看着安晞月这副样子,嘴唇动了动,再没说出别的话来。
等水香再翻墙回去的时候,屋子里一片黑暗,薛氏连自己起身点个灯的劲儿都没了。
水香连忙过去点了灯,薛氏急切的看着她,眼神中充满期待:“月姐儿来了吗?”
“二夫人,”水香过过几日一定来,今日,可能太晚了。”
薛氏失望的躺回去,阖住了眼睛偏过脸去。
“奴婢去的时候,四小姐正在练琴,”水香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四小姐的琴进步了,奴婢听着比六小姐厉害多了。”
薛氏睁开眼睛来,瞳孔中映着黄色的暖光,却出口就是讽刺:“云姐儿的琴技那也就是得了润甫先生的指点,月姐儿之前比她厉害那么多的,怎么会比不过。”
水香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只能跟着漠然点头。
“算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薛氏翻过身去背对着水香:“真是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水香已经对这些话没了感觉,行礼后悄悄退了出去。
半夜,外面突然一阵惊雷,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叮叮咚咚地打在屋檐上惹得人睡不好觉。
水香清晨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精神不济,外面还在下雨,便拿了把伞赶去薛氏的屋子。
“二夫人,您起了吗?”
她将伞上的雨水抖落立在屋檐下,自己站在旁边等着里面的回应。
薛氏生病以来基本没怎么睡好过,水香可以看出二夫人一直在做噩梦,但是二夫人一句都没提过自己梦见了什么。
每天这个时候,薛氏是已经醒了的,但是今天,屋子内久久没有应答的声音。
水香在外面吹了半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