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换下了她白天穿的那身衣裳,玉冠也摘了下来,倚着玉霞真人坐着,明明还有很多事情堆在那里等着,可是她心里就是一点儿都急迫不起来。
师父的手指很凉,脸上也没有血色。她受伤过重,现在经脉脆弱的就象偷工减料的防洪堤岸,不用暴雨急流,小小的加一点压,她刚刚修复续接的经脉就会再次瘫痪破碎。
这种情形就是俗话说的虚不受补。即使秋秋现在可以土豪的说一句咱不缺灵丹妙药,要吃多少给多少,可问题在于玉霞真人根本就不能吃。
即使药力十分平和轻微的灵药,她也无法服用。
“师父,当时你下山之后,到底遇到了什么厉害的魔物?”
玉霞真人摸了摸她的头发,秋秋刚上山的时候头发短短的,只刚到肩膀上,梳着两个小辫,头绳上染的颜色早就褪尽了,露出了原来半黄不灰的麻线的底色。即使是那样旧的一条头绳,她还舍不得扔掉,把那个很小心的收起来。
因为那个是她还在家中的时候姐姐搓了麻线晾干,又捣了红花染了颜色,最后编起来给她扎头发用的。
所以她舍不得。
这孩子心软,又很重情。
“那天我出了门下山,还没有到镇上的时候,就给你师姐她们传讯,按说同在百里之内,无论她们在镇上的何处,在做什么,都应该回应我。可是一直等我到了进镇子的牌坊那里都没有听到回音。我心里有了防备。所以格外小心……”
秋秋紧紧握着玉霞真人的手。纵然已经时过境迁,她依然很紧张。
当时的情形一定非常凶险。
“进镇的时候靠边缘的那些屋子全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屋里灶上甚至有烧到一半的饭,屋门敞着,那些人肯定都已经遭到了不测,而且事情一定发生得很快,快到这些人来不及抵抗和逃跑。”
“我又给你师姐她们传讯,还是没有回应。”玉霞真人的眼睛茫然的看着门外的夜色:“当时我应该立刻转身就走,但是我不甘心。我总觉得你师姐她们一定还在镇上,她们一定是遇到了危险,她们肯定盼着我去救她们。”
“我想,至少我要到河滩处去看看,也许作乱的正是那只要成精的鱼怪。”
秋秋低声问:“后来呢?”
“我还没有到河滩,到了镇子中间的那个土戏台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整个镇上已经空无一人了,戏台边还掉了一只小孩子的虎头鞋,旁边还有血渍……那血渍起码已经有两三天了,那会儿天要黑了,我想你师姐她们很可能已经不在镇上,而且镇上这种情形太不寻常了。不象盗匪所为,更不可能是鱼怪干的。我想起从前听过的传说。还有,从书上看到过的讲述,我猜测这里出的事情不简单,决定先离开这里回山上去。你和拾儿还在山上,另外,山上的阵法遇到事情总还有抵挡周旋的余地。”
玉霞真人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她的手指微微发颤。掌心里渗出冷汗。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起了风……”
“不。那不是风。太阳落下去的一瞬间,有无数黑色的影子突然从阴暗的隐蔽的角落向我袭来……”玉霞真人眼神空洞,声音就象从另一个地方传来的一样嘶哑遥远:“我的剑根本对它们不起作用,护身罡气每被黑影冲击一下就减弱一层,眼见就要全部消失……”
秋秋紧紧拉着她的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件事情来,引得师父又去回想那惊心动魄的恐怖经历。
“没事……”玉霞真人摇头说:“我没事。”
她继续讲了下去:“我有一件本命法宝,是当年我师父还在的时候,她用了精血元神助我才炼制出来的,名字也是我师父取的,叫做镜花水月。正好那时候月亮升了起来,而且更巧的是,当时快要到中秋,是一年中月亮光华精魄快要到顶峰的时候。我当时取出那只芙蓉冰玉环,玉环反射月光,扩散出无数光圈,每道光圈都能圈住撕碎一道黑影,可是这些黑影不算什么,黑影差不多被消尽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魔物……”
“我一看就知道那是魔物,不,不用看我都知道,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阴寒的魔气……”
秋秋也曾经与魔物近距离接触过,明白玉霞真人的那种感觉。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寒和恐怖,意志力稍弱一些的人,被魔气一冲直接就会失去意识,根本谈不上逃走甚至抵抗。
“它周身都是黑雾,把月光都遮住了,镜花水月也不能再发挥作用……我当时只能想着快逃……”
可是玉霞真人没往回走,她肯定去了与回山相反的方向。
这个不用她说,秋秋也知道。
因为……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是她遇到了这样可怕的对手,自己都抵挡不了,更不要说山上还有她想要保护的人。她肯定会选择一个与回山相反的方向,逃得越远越好。把灾难的源头引开,也许山上的人还能逃过一劫。
“我当时太匆忙,只发出了几只传讯纸鹤……你可能没接着消息。”
秋秋点头。
她确实没有接到,所以后来还同陆姑姑一起下山去了镇上才知道出了事。
但是这几道传讯中有一道被接到了。
所以方真人才能及时救下玉霞真人。
就为了这件事,就值得秋秋终生对方真人感激不尽。
她心里还有个疑问——方真人和师父之间,是不是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