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有一本账本你见过吗?”
“嗯。我把它给烧了。”
“烧了。”这下轮到阿民吃惊了。
“嗯。账本上的这些人我都认识,不是家中没有顶梁柱的,就是孤寡老人,还有些是英雄的家属。这些账是收不回来的。”
阿民的大手拍在苏语的头上,很无奈地说:“不知该说你傻,还是说你善良。”
在贫民窟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善良。
善良是什么东西?能当饭吃吗?能保护家人平安吗?
贫民窟里再厉害的人物,也有老去的时候,新成长的人会发动打斗,干掉前任,成为新一位管理员。即便那是亲生儿子。
善良是最没用的死东西。
阿民恢复之前的坐姿,“你可知道,那是你爸一辈子的积蓄。”
“苏苏。”
“嗯?”
“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赊了这么多账出去,还有没有能力供你读书?”
见苏苏没回应,知道她在思考,阿民又抽出一根土制的香烟,“你就没有怀疑过?”
“不是他开药铺赚来的吗?”
“那这几天你开药铺,你赚了多少钱?刨去药材的进货价。”
“三十七块五毛六分。”
“咳咳咳……”老烟枪阿民被一口烟给呛着了,“多少?”
“药材都是爸爸囤积下来的,没有需要我垫付进货价。所以我赚到了三十七块五毛六分。其中因为装修小药铺,还了一些债给天哥,还剩下十七块五毛六分。”
阿民暗骂一声娘的,问了一个蠢问题。
“民哥,你工资多少?”
“十一块。”
“这么多。”
多吗?
哪够你做药铺的多。
“言归正转,叔叔经营小药铺几十年,经常入不敷出,他哪来的钱供你上学?单凭一个大专的学籍学位,就够他拼搏三辈子了。他是怎么得来的?”
“爸爸出诊救了一个贵人,学位不是那个贵人送的吗?”
阿民四指握紧伸出大拇指,不断地向后指了指,“贵人在这。”
“天哥!”
“你高中、大专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天哥出的。刚开始天哥工资很低,每个月就三块钱,都用去填补你的学费了。我们三个人才勉强填饱肚子。
后来因为跟着一位老账房,认了个干爹,学会了算账、做账,才做成了经理。”
“你的学位,是天哥在城里打黑拳赢来的。当时你说你想去学医,想读大专,天哥就找了路子进城打黑拳。
打了两年,终于遇到了一个赌鬼,他用自己女儿的学籍学位来下赌注,天哥是拼了老命才赢得了这个学籍学位。”
“打了这一架,他足足躺了三个月,还差点儿被农贸市场的开除。要不是干爹求情,天哥是只能回到这里来了。”
阿民长叹了一声,对他来说这件事就像是昨天一样。
也不知苏苏能不能体会到,体会到天哥深沉的爱。
苏苏红着眼,看向昏暗中的陈天,眼泪不自由地滑落。
他究竟为自己做了多少?
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一直以为自己是山野中的野花,能够经历风吹雨打,经历任何挫折。
却不知自己还是温室里的花朵,所有的风吹和雨打,都被这个男人给承担了。
天哥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该如何报答他啊!
眼泪不争气地滴落下来,抹也抹不完。
最后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阿民摸摸她的头,碾灭了烟头,两手插兜弯着腰走出去。
让她好好哭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