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田仁寿听乡巫说孟妫跑了,祭祀无法进行下去,这才带人出来追捕。
他一开始也不太相信孟妫能无声无息躲开守卫离开祭坛,不过此时见到田克之成了人质,以他对亲儿子品行的了解,稍稍脑补一下,很容易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但不管田克之干了什么龌龊事,那田博闻居然为了一个卑贱的巫儿胁迫自己儿子,他田仁寿怎能容忍?
只是眼下儿子性命要紧,他不得不暂时喝止住手下,而后对田籍声色俱厉地威吓道:“田博闻,别以为你是紫龙卫就能肆意妄为!便是你们龙尉大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平原田氏嫡系五房!”
在田仁寿眼中,田籍能当上无数年轻人趋之若鹜的紫龙卫,必然极为爱惜身上的这套紫衣,所以故意搬出龙尉来威胁。
哪知田籍听罢,脸上毫无惧色,反而冷笑道:“你既知我是紫龙卫,想必也听说过我是狐字营的人。”
“如今经我查实,你们田氏仁房犯了两条大罪!”
便听田籍朗声宣告:“其罪一,胁迫一名北门医馆弟子,都府医曹名籍的医者为家巫,此为逾越礼制之罪!”
“其罪二,你纵容亲子,于祭祀场合偷窃祭品,意图对巫女不轨,此为不敬天地神诡之罪!”
说到这里,田籍的笑意越发阴冷:“龙尉大人怎么看待此事且不论,若我将你等龌龊行径禀告公子怀信,乃至平原侯,也不知到那时,你还敢不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田氏嫡系五房?”
说到谁靠山更大,已经得到公子怀信赏识会的田籍,还真没怕过这群田氏的人。
虽说私底下不少人认为如今平原侯暗弱,公子怀信空有志向,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位,一位是现任家主,一位是未来家主,都是如今平原田氏的门面所在,甚至是仅存的门面。
若没了这个门面,所谓平原田氏嫡系五房,谁稀罕?
崔、庆两氏可是一直很有兴趣出一位平原侯的。
所以田仁寿听到田籍反过来威胁自己,虽然恨得牙痒痒的,却不得不放低姿态。
语气也是软了许多,作无奈状摊手道:“这博闻啊……你先别激动,你看这孟妫入家祠为巫一事,当时是她亲口答应的,仁房众位族老都有旁观,怎么能说是我们胁迫她呢?”
旁边几位跟过来的仁房族老闻言纷纷点头,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亲耳所闻,妫鱼自愿为巫。
然而田籍根本看都不看这群族老一眼,转过头对旁边妫鱼问道:“你愿当巫儿吗?”
田籍问的不是“有没有答应”,而是“愿不愿”。
妫鱼心领神会,立即坚决摇头道:“不愿!我志为医!”
“我知道了。”田籍含笑对妫鱼点点头,随即回过头,对田氏众人厉声道:“听到没?她说不愿为巫。”
“既然她不愿,那就是你们胁迫她的!”
听到田籍这番明显护短的说法,仁房的众长老立即就急了,田仁寿不得不再度拉下脸斥道:“你身为紫龙卫,怎能不听我们一众德高望重的族老之言,反而听信一个卑贱庶女的胡言乱语?”
田籍却是理所当然道,“对我而言,她说一个字,比你们这群老朽说一千句都顶用。我当然听她的!”
“博闻……”大概是被田籍这番直白的袒护所触动,妫鱼轻呼一声,竟是语塞。
同样语塞的还有田仁寿以及一众仁房族老,却是被气的。
眼见场面陷入僵局,随行的义房族老清咳一声,走到众人中间,以一副和事老的姿态开口道:“大家且听老夫一言。”
义房族老首先对仁房这边道:“此事克之有过在先,因一时糊涂影响了祭祀仪典,理应受罚!”
众仁房长老闻言,纷纷点头道“是该受罚。”
就连田仁寿也低头作揖,仿佛替儿子认罪。
义房族老见状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而后话音一转,对另一边的田籍道:“只是该责该罚,此事自有国法家规处置,博闻难道要在此地动私刑不成?”
说到最后,义房族老的声音变得高亢尖锐。
“私刑啊……”
田籍淡漠地看着眼前这位,理论上算自己直系长辈的义房族老,语气玩味道:“那你猜猜看,我就这么放了田克之,仁房那帮人,会不会也对我们动‘私刑’?”
“唉,这就是博闻你不对了!”义房长老轻叹一声,立即摆出一副长辈姿态教训道,“我先前听闻你为人素无孝心,竟然将自己亲大伯逼得下狱,以为此言或许过于武断。”
“但今日亲眼所见,你不但对族兄弟刀剑相加,更当众羞辱同族长辈,依我看,你不但没有孝心,就连最基本的仁义之心也没有!”
“再者你身为紫龙卫,居然挟官身以泄私愤,如此肆意妄为,岂非不忠乎?”
这一连串指责之后,义房族老立即捶胸顿足,仿佛一副对田籍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而偏偏以他的身份,指责田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还真是不好反驳。
因为一旦驳斥,便首先落下个不孝的名头了。
须知大齐朝以礼制立国,上下尊卑,君臣父子,等级森严,是维系皇权统治的根基。
而当中祝庙体系,更是维护这种礼制的坚实力量。
比起刚刚田仁寿以“龙尉”强行施压,义房族老的这把软刀子,才是真正捅到田籍的软肋。
若田籍是这个世界的土着,为自身前途着想,此时就不得不考虑服软了。
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