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绫出来的时候,遥遥便看见无言恭谨地立在门口,手里捧了个不大不小的匣子。
虽然过往打交道并不算很多,但阿绫一眼就看出来了,无言明显是个很好糊弄的人,因为他家主子将她去南风楼的行为定性为“讨好贞阳公主”,所以这小子看她的眼神从“一言难尽lv5”变为了“一言难尽lv10”。
前者是有些恶心,后者是纯粹同情。
虽然不知道为啥百里臻身边跟着个这么一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朋友,不过阿绫已不想再如学生时代做语文阅读理解一般,分析无言眼神里深层次的含义了。
阿绫假装自己眼神不好使,没看到他眼睛里瞎子都能感受到的“笑着活下去”的勉励,直接把目光投向他手里的木匣,开口问道:“请问,这是......”
他捧着这么个东西上门,没道理只为了和她打个招呼,然后就扭头转身人跑了吧。
“哦,是我们殿下代东裕的安国公世子苏昭转交给您的。”无言这厢在眼神慰问了阿绫好半天之后,终于想起自己来这儿的正事儿,忙道,“昨日下午,那位苏世子过府,说是得知您大婚在即,特意选了东裕上好的笔墨纸砚送您。”
阿绫:???
请问,这位苏昭,是谁来着?
她的意思是说,他们很熟吗,虽然他名声在外,可却从没打过照面吧。人都没见过,还打什么招呼送什么礼啊。
想来想去,症结估摸着还在百里臻身上。苏昭送她礼,不过是见百里臻的幌子。不然,苏昭真若有心,就直接送上门来和她认识认识了不是?
“既然不过是个幌子,何劳殿下特地派无大人来送。”阿绫嘴角有些抽搐地看着无言手里捧着的匣子,却是不接。
谁晓得这里面什么猫腻。
无言听了眼睛一亮,心想着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便也不绕弯子了,直言道:“好歹是苏世子的一片心意。”总归装样子也得装到吧。
虽说无言也不懂这么多此一举干甚。
他家殿下向来不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阿绫这回算是知道,合着百里臻是一定要他收下这“礼”了,于是她只得接了无言手里那看起来就死沉的匣子。
瞧着重量,若不是里面装了石头充数的话,那只怕真是用了上等的真材实料了。
嫌举得手疼,阿绫语气也不由地十分敷衍,道:“那赶明儿等苏世子大婚,我定回他份大礼。”
话一说出口,阿绫便皱了皱眉头。
等等,这位苏世子应该没成婚吧,印象中好像没有。
“那您可得好等了。”无言撇了撇嘴,凑过头来低声道,“那与苏世子有婚约的攸宁公主至今仍下落不明呢,东裕的成帝又不承认公主薨了,只怕......”
睿王府整天里静得跟没活人似的,无言这个爱耍嘴皮子的,在这种环境下过得有几分压抑,如今好容易碰着了个同样能说会道的,自然愿意多说两句。
阿绫跟着叹了一声,心里却在想,以苏昭受欢迎的程度,这天下的苏昭女粉们,估计恨死这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公主了。
还有无言大概也确实不太喜欢苏昭,跟她在这儿八卦了这么久这个倒霉催,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在这点上,阿绫并不赞成无言。
虽然苏昭送她一份贺礼,让她凭空有了占他便宜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太好,足以让苏昭在她心中的好感度降上一格。
但,经,她忽然想起,苏昭才名在外,却无半点艳名。作为古代男子,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为了空有名头的未婚妻守身如玉,倒是挺令人敬佩的。
如果是做戏,能做到这样,也很不容易了。
“是个君子。”阿绫评价道,神情意外地很是认真。
无言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而后砸了咂嘴,想到他们这位太史公也是个正人君子,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便是君子间的惺惺相惜吧,无言想,可惜他不是,所以他不懂。
估计他家殿下懂。
于是,无言按照百里臻的交代把匣子和话递给了阿绫,又在回去复命的时候把和阿绫说的话原模原样复述给了百里臻。
无言嘴上功夫很厉害,是可以媲得惟妙惟肖的。如果他哪天不在睿王府混,改行跑去开茶馆儿说书的话,大抵也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情。
半倚在塌上的男子今日大抵心情很好,耐着性子懒洋洋地听着嗦的汇报,不经意地问道:“她就说了这些?”
“哦,还说苏昭——”着阿绫一脸正经的模样,道,“‘是个君子’。”
男子忽得睁开半阖的双目,惊得无言差点一个踉跄,却见他只是抬手轻轻拉了拉盖在身上的白狐裘,然后半晌过后,才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家殿下才懂这种君子间心灵相通的感觉。
——不,并不是!
这应了一声之后,便又没了下文。
无言悄悄睇了一眼,发觉他家殿下的眼神飘渺,似乎又在看什么太虚幻境了。
果真是个神人。
此时,百里臻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玉玦,想象着她当时的反应。
如此看来,倒是起了反效果。可真是出乎他的预料。
她似乎,越来越在他预料之外了。
他忽得停了手,而后把玉玦紧攥在手掌中,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起来。咳了一阵过后,这才对无言挥了挥手。
下首的无言眼睛闪了闪,而后了然地退于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