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黑衣人的身份已经确认,只不过没有得到营长的明确指示,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李雍正凝神细思想着收到的情报,忽地被派出去协调用水之事的薛少卿来了,并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才在那边处理了一半,突然又接到来信,命我带着这封信来来见你。李营长,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听说叶村长还给人劫持,一直昏迷不醒?”
李雍再看他一眼,却是没有接他手中的信。而是想了想道,“你随我去见一个人,见完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把信给我。”
薛少卿更加糊涂了,“你要带我去见谁?”
李雍不语,只是把他带到后山军营驻地。
当薛少卿走进那间帐篷,惊呆了。
帐篷狭小,当然谈不上多么舒适,但却收拾得简洁干净。放置着几案笔墨,甚至还有张特意从仙人村借来的藤塌,就比一般将士住的帐篷要强多了。
但是,在看着对面穿着蓝灰色细布直裰的中年男子时,薛少卿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就连那声“爹”,也叫得将信将疑。
薛适没有搭理他,却是笑着看向他身后的李雍,“我还以为,李营长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知道此时把这个傻小子继续蒙在鼓里,为你所用才最合适。这会子把他带过来,岂不毁了一步好棋?”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再傻,薛少卿也知道不对劲了。他爹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李雍再看他一眼,却是对薛适道,“我原先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他看着薛适貌似平静。但实则紧张的眼睛,淡淡道,“因为我如今也能体会为人父亲的心情,知道薛大人你哪怕怎么嘴硬,心里也是担心的。
你的儿子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村长的朋友。连地瓜都知道要给他娘积福做善事,我也想替她做点好事。所以你我之间的事情。就不要再牵连无辜了。”
薛适显然松了口气。抬手对李雍行了一礼,“如此,就多谢李营长了。少卿。你听着!”
他忽地威严的看着愣在那里的儿子,道,“就算是我死在李营长手下,也是你爹咎由自取。你不得报仇。也不要让薛家的任何人来报仇。回京之后,你跟你娘商量着。把你的妹妹们嫁了,就回到乡下去住。至于你那些庶出的兄弟们,分了钱财让他们各自营生去吧。”
可是,为什么呀?薛少卿不明白。薛适也根本没想让他明白,摘下手上从不离身的玉扳指给他,“你记住我的话。就可以出去了。谁不听命,你就拿这扳指给他看。”
“我不走!”薛少卿还想说什么。可薛适却催促起来,“走吧。爹是为你好,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想尽孝也不是要非跟你爹同生共死,而是要替爹把未尽的责任承担起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要在这里吵吵闹闹惹人笑话吗?”
最后一句话里,已经隐约带着些凌厉了。
薛少卿浑身一震,忽地眼圈有些发红,“我知道,我不聪明,从小我就知道!爹你也一直很失望对吧?所以你从来不跟我说你的那些大事,也不要我入朝为官。天师府哪里那么容易就看上我?是爹你想办法让叶天师收下我的吧?你想护着我,让我一生平平安安的。可我就算帮不上你,总归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吧?就算是你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罪有应得的该死,我这个做儿子起码也要知道个明白,替你收尸吧?你要我做个糊涂鬼,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离开,等到日后人家问起来,我这个做儿子就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薛适再看儿子一眼,忽地长叹一声,什么也不说的跟李雍谈了起来,“你最早猜到是我,是从我把他调离开始的吧?”
李雍摇了摇头,“那时只是疑心他的调离有人在做手脚,却没有想到大人身上。真正疑心,是在见到大人的那天。”
薛适奇了,“我坐在马车里,连口音都改了,你还如何认得出我?”
李雍道,“一个贩夫走卒,和一个朝廷大员的坐姿是不一样的,年轻人和老年人的坐姿也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大人的口音虽然改了,但语速以及说话的习惯却是改不了的。我就算一时没有猜到是大人,但总也知道不是个普通的人。更何况,大人后来还对我开出那样的条件。”
薛适有些明白了,“我让你攻打那四座城池,一定会消耗不小的兵力,况且远离同州,你对清水营就掌控不住了。你自然会生出疑心,想着谁会在这其中受益。但你又如何猜到是我?”
李雍不答,却是问他,“大人可知,我幼时曾在宫中做过伴读?”
薛适莫名看着他,这事人人皆知,可跟那四座城池有什么关系?
李雍道,“我记得有一回上课,先皇忽地来了。然后问我们,如果让我们在西秦附近随意攻占几座城池,我们最想打的是哪里。当时陛下就说了这四座城池,先皇问他为什么,他说此地本归大秦所有,却被乱贼占去,要打自然得先打他们去。先皇当时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可后来我曾将此事告诉义父,义父却告诉我,陛下是对的。若重新占回那四城,封住往西南的门户,我西秦进可放眼天下,退可偏安一隅,实在是精妙之极。”
薛适脸色一变,几乎失声,“你的意思是……”
李雍淡然道,“大人既看出陛下是可以辅佐的明君,又如何看不透帝王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