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我与前来迎接的黑暗精灵手下会合时,已经是午后时分。再匆匆忙忙赶了大半天的路,进城的时候已经入夜,还是特别敲了城门,等了半天,才有负责驻守的森林精灵来给我开门——附送两个白眼。
唔,看来要恢复黑暗精灵在艾罗兰的地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我本来想免生事端,先来拜见芬丹算了,可是一置身在吉勒丹这座城市里,顿时汹涌起了满腔豪情——怕什么!难不成我先洗漱休息片刻,再去见他,他能再给我一记光明圣言不成!
于是我施施然先回了黑暗精灵的宿营地,照例安抚了一下群众的关怀和热情,又解释了一番我跟雷拉格解释过的事情原委前因后果。好在我这个解释经由那两位迅猛骑兵特使的忠实传递,形同于受到雷拉格的正式肯定,已经在大家心目中形成官方说法,所以也没有遇到任何质疑。只是不免还有些年轻气盛的冷血骑兵和刺客之流,吼叫着要掘地三尺找出那个胆敢公然与黑暗精灵为难的大胆死灵,害得我还要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扰攘一圈之后,我洗漱完毕,把自己打理得神清气爽,看看窗外的天空已经微现曙色,丝丝鱼肚白染在灰色的天幕上。
我的心里忽然一动。
吉勒丹清晨前的街头,一如记忆中那般清冷。只是不见了往日大军入城无处可住,在街上点火取暖所留下的缕缕轻烟。如今的吉勒丹,各类募兵建筑经过再度整修,就连大本营也建了起来,那些习惯于幕天席地纯天然的森林精灵们,想必也多了很多拘束吧?
我收回思绪,向议会门口的守卫简单地笑笑,说道:“我昨日刚刚返回吉勒丹,特来拜见芬丹大人。”
那名守卫充满防备地盯着我。
“这个时候,芬丹大人恐怕尚未起身……”他拦阻着我,好像我要进去把他们崇敬的大英雄给吞了。
我耸耸肩。果然不同的皮囊受到的待遇就会不一样啊。这种差别待遇真令人感叹今是而昨非。记得上次我同样站在这两扇大门前的时候,他可是冒着汗,热忱地替我拉开门的。
我继续走友善路线。“虽然是这样,但是我担心自己回城之后,假如没有第一时间前来拜见芬丹大人,会让大人觉得我的诚意打了折扣。眼下正是贵我两军合作的紧要关头,我生怕一个地方没做好,就会损害双方互信的基础呢。您还是让我进去,哪怕我在大厅里坐等呢,也是诚意的一种体现么,是不是?”
那名守卫被我的歪理搅得哑口无言,只得不甚情愿地向门里一甩头。
“……你进去吧。记住不要打扰了别人。门厅里暖和,也有座位……”
我朝他笑笑。“谢谢您的关怀和体谅。”
那名守卫显然是被我超乎寻常的友善吓了一跳,冷下脸来不理我了,只微微打开了两扇大门间的一条门缝,等我闪身进去。
我灵敏地从那条缝隙间,像一条滑溜的鱼一样,闪进议会。看来保持体形,也是在艾罗兰方便行事的要点之一。否则此刻,假如我被门缝卡住,岂不有伤黑暗精灵形象,丢了雷拉格的面子?
……隔了这么久,他们还是没有一点夜间安排值班人员的自觉。
我尽量蹑手蹑脚地在议会长廊里走过,发觉我经过的每个房间都是空无一人。这种情况下,我想大概不用假装没来过此地而迷失方向吧。于是我熟门熟路地穿过长廊,沿着长廊尽头回旋的楼梯上了二层。
我多了个心眼,先在二层通往那些供英雄们居住的小树屋的长廊出口探头探脑了一番,发觉那些小屋一概都是黑灯瞎火毫无动静。
我暗忖,不知道芬丹是不是还是在他习惯住的那间小树屋里。可是我当然不能表现得如此了如指掌。于是,我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还是爬上房顶,看看久违了的吉勒丹日出吧。这样就算被人发现,也是个绝好的等候地点,绝好的消磨时间而不被怀疑我是否别有用心的理由。
我缩回那座回旋楼梯旁,沿着它爬上了房顶,绕过那两座平行的花碑。
楼顶平台上并没有人。
我放了心,大胆地走到平台围栏旁——那里,是黛蕾尔和芬丹曾经并肩站立,握着彼此的手的地方。
我慢慢向着近在咫尺的围栏伸出手去,一寸一寸,逐渐接近。最后,我的指尖终于碰触到了那段围栏。我不由得震栗了一下。
然后,我的十指缓缓绕过那段已经被打磨得十分光洁的木质围栏,缓缓地用力握紧栏杆,用力得手背上都绷出了青筋。
芬丹。在这里,你不是说过么,我们两人一起去,就什么都不用怕。
那为什么,最后杀死我的,会是你呵。
在吉勒丹郊外的树林里,当你亲吻我的时候,不是明明可以让我体会得到热情和珍惜么。那又为什么,短短几天之后,你就无视了我的真诚和曾经付出过的百般努力,毫不容情地将我打落地狱,就只为了你那点顽固得可笑的正义道德原则公理?
自从我受他的“光明圣言”一击之后,我好像从来没有哭过。我记得当日,只有纵横淋漓的鲜血,在我脸上淌过。而自我在谢尔戈炽热的熔岩地狱里醒过来的那一刻起,眼泪于我,就是最奢侈的东西。我的胸口,燃烧着熊熊的恨意;反反复复,到了我重新踏足吉勒丹的这一瞬,我才明白,游戏的编剧,从来就没有眷顾过我这个小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3月16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