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拦在外围的百姓欢呼雀跃,看不着的孩子吵着要爹娘抱,只期望一睹英勇神武的正德皇帝的风采。京城里大同不远,百姓自然已听说了正德皇帝御驾亲征的事迹。茶楼里已编了新段子,讲的便是这应州大捷。王勋、孙镇等人也都因此一夜成名,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街头巷尾将他们传得神乎其神,正德皇帝更是被捧到了天上去。
此时,马上的正德皇帝已收起了以往玩世不恭的神情,一身金甲与盔上的一根红羽,衬得俊朗不凡的轮廓英气逼人。江彬侧头看他一眼,忽就想起那一晚,正德皇帝对着荧惑星问他的那句,是福是祸。
张永与张忠面上波澜不惊,听着下头百姓议论,全不介意,身为宦官,能做到这个份上,足矣。王勋绷着脸没什么表情,倒不是心高气傲,而是心尚未从沙场上收回来,还想着将来要如何应对蒙古人的侵袭。张菰诳此镎颍孙镇倒是蚾硎埽憨衱懦百姓招手r恍腥司驼獍惆脆涡煨校扔来的籵子啊砸得晒得黝黑的将领们都是赧然,伤也不疼了,人也精神了?
行至百官跟前,正德皇帝率先拉住了缰绳。百官都低着头,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只知道最前头的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是蒋冕。正德皇帝下了马,接过代理首辅蒋冕捧上的酒一饮而尽,遂命李时春、萧滓押送那千名俘虏去校场看管起来,其余将领暂且去都督府歇息,待晚上庆功宴再好好款待。随即便带着江彬、张永、张忠和几名锦衣卫往豹房去了。
汤禾回头看了眼,那低俯的身影,他一眼便能认出。
正德皇帝走后,百姓渐渐也便散了,未接到正德皇帝任何命令的百官们仍狼狈地跪在街头,直到蒋冕命人去请示正德皇帝,这才得以拖着疲惫的身躯各自归位。
回豹房的路上,江彬拍去身上花瓣道:“好些个年事已高的……”
正德皇帝没回头,盔上的红羽晃得人眼晕:“不过投桃报李。”
江彬不明所以,也没追问,方回豹房,便被欣喜若狂的望微扑得一个趔趄。
江彬抱着舔了他满脸口水的小毛团掂量,小家伙当真是胖了。几名宫女在一旁偷偷张望,江彬料想小家伙这些天该是她们照料的,冲她们笑了笑,那几名宫女脸一红,批帛一扬便不见了。
正德皇帝进了屋内,手一伸唤江彬来替他脱盔甲。江彬脱了那金甲让人捧下去,又替他除了外衣和靴子。
正德皇帝身上松快了,转了转脖子,往塌上一躺,一把拉过江彬搂着,却不慎压到肩上的伤,疼得嗷嗷叫唤。江彬看正德皇帝呲牙咧嘴的却仍不肯松手,心下好笑,也不推他了。
这天热得很,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却偏觉着黏在一处才踏实。外头鸟语花香,丝竹声不绝。正德皇帝惬意地闭眼叹了口气:“总算回来了……”
静了片刻,睁眼敲江彬,却见他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想什么?”
“皇上这般……”江彬看了眼正德皇帝环着的胳膊,“好似母鸡抱窝。”
正德皇帝沉默片刻,拧一把江彬大腿笑了。
胸腔的震颤从两人紧贴的胸口传来,江彬低头看正德皇帝的手指,忆起战场上那紧紧的一握,又忆起他为自己挡下的那一刀,当时说不清的情绪,此刻又浮上来,缠得所有思绪都化琴音婉转。
“皇上这伤还得请御医瞧过。”留疤事小,若因此埋了什么隐疾那可是罪无可赦的。
正德皇帝搂了江彬道:“担忧我不成?”
江彬有别扭了,别开眼道:“听闻这段时日,皇后与皇太后日日吃斋祈福,保皇上平安。”
“怎的又提她们?”正德皇帝皱摸着江彬腰间的司南佩道。
江彬闭嘴了,任凭正德皇帝抱着,静了会儿,便都睡了过去。
庆功宴是正德皇帝早就嘱咐的,能纳上万人朝拜庆贺的太和殿气势恢宏,一盏盏宫灯延伸开去,侍女与侍卫两边排开,一溜熏炉香气腾升,将幽深的太和殿缭绕得仿佛见不着边际的仙宫。一人一案,瓜果甜点陈列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梨花木案,与太和殿昏黄的色调交相辉映。
然而那中间几排却都空着——翰林院全体官员缺席,言官半数缺席。剩下的半数是来指摘的,在鸿胪寺唱完赞美之词、正德皇帝封赏各位将领后便跳将出来,言此次正德皇帝不顾安危偷溜出去参与这场规模小到可忽略不计的战役弄几个俘虏回来诓骗世人是百官耻辱国之不幸。
正德皇帝高高在上地坐在御座上,撑着头听完言官引经据典的轮番指责后,瞥了眼座下一众铁青着脸的武官,缓缓扯了个笑:“哪位首辅煽动的?”
早上还穿得花枝招展地全体恭迎,傍晚便都忽地转了风向。要说无人挑拨,那是无人相信的,蒋冕自然没这个胆,杨一清尚于家中养病。
江彬在座下与正德皇帝对望一眼。领头的是翰林院。杨慎不就在翰林院?可他不过修撰,背后藏的是谁,再明了不过。杨首辅丁忧,三年后,终是要回来的。江彬已能预见,在正德皇帝百年后,那国史、实录上将对这应州之战如何记述。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随着那缭绕的香气疯长着盘踞心头。捷报而归的喜悦,为这剑拔弩张的僵持冲得了无痕迹。
正德皇帝手一挥,令言官们退下,太和殿霎时安静下来,仿佛个巨大的棺椁,包裹着无处宣泄的苦闷。
短暂的静默后,正德皇帝于御座上举杯,声音洪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