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闭着眼,端坐莲台,捻动佛珠,垂落一滴慈悲的眼泪,化作风陵岛的刹瞳灵泉,人间哀雨连绵。
他俯瞰丧偶的鹏鸟,“你可愿意与我签订契约?”
大鹏鸟温驯地停在他肩膀上,懵懂地点头。
“你与她前缘已尽,她将涅盘转世,我为你牵一匝红线,将你的记忆抹去,送你去红尘寻她,许你守护她一生,待你魂尽之日归来西天,皈依于我座前修行。”
大鹏鸟毫不犹豫点头,佛祖慈悲微笑,抛出佛珠,围绕着它转圈,待金光退去,他变成人形,长发飘飘,一袭饱含禅意的紫袍,他跪在莲座前磕三个头。
佛祖俯瞰着他,高深莫测道:“你当真不悔?”
华予还是玉树临风的少年,抱着九死不悔的决心,深情款款道:“只要她能岁岁平安,哪怕相爱难相守,我也心甘情愿,我不敢奢求什么,宁可此后不见。”
我紧紧捂着胸口,泪水汹涌滑落,我们一次次错过别离,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天意啊……我在刹瞳灵泉许的来世相守之愿,原来都没有结果,我们早已结束。
他一开始就是春泥护花的命数,我们难以厮守是佛祖的旨意,是宿命的怨,我们前世双宿双飞过,幸运和福气都挥霍完了,今生只有斩不断的相思离苦。
我蜷缩在地上痛哭,佛祖平静望着我,看向莲床上沉睡的华予,掐着指反复推算,最终摇头叹息。
弥勒佛坐在右席,也搔着肚皮冥想,面露疑惑。
燃灯古佛凑过去和他嘀咕什么,弥勒佛醍醐灌顶,连连点头,我依稀听到什么刑罚、牵连、缉拿。
如来佛祖突然训道:“你当年引发望星城的灾疫,害无数百姓失去生计,饿殍遍野,可知其罪?”
我认罪磕头,他义正言辞道:“因果报应,你痛失一子作为惩戒,自食杀生的恶果可还悔过?”
我涕泗横流,忏悔道:“信女作孽,一生内疚……”
佛祖眼眸凌厉,威慑众生,“那你为何又造杀业?”
我直冒冷汗,背脊都湿透,颤巍巍道:“信女想救夫君性命,一时糊涂滋生恶念,还望佛祖恕罪。”
“罢罢罢,他替你赎了。”佛祖缓缓望向莲床。
华予不知何时变回大鹏鸟,占满狭小的莲床,肚皮轻轻起伏,睡得很香,我能听到它鼾声如雷。
最苦的不是相爱难相守,而是生离死别,我亲生体验一回,才能明白他当年签订契约的心情。
迦兰尊者将华予带去光音莲境休养,我依依目送,佛祖暝目掐算,心不在焉道:“又是一桩麻烦。”
我受他天大的恩泽,谄媚一笑:“信女得佛祖指点迷津,无以为报,愿以浅薄智慧,斗胆为佛分忧。”
他霍然睁眼,满面严肃,“你当真有这份心思?”
难道……难道他嫌坐骑不够全?鹏鸟已经到手了,现在又惦记凤凰?我胆战心惊道:“信女……尽力……”
岂料他意味深长道:“天机不可泄露,妖媚出,天下乱,你约束好你的儿子,就当造福苍生。”
我唇角抽搐:“是……多谢佛祖提醒……”
这回奔波救活主君,却还华予险些丧命,我将主君交给琪思照顾,自己住在光音莲境陪伴华予,我隔着冰蓝色结界,日夜弹奏九觞琴,但他却至今未醒。
我知道佛祖将他安排在这里疗伤,他一定会醒来,可是我等不及了,我想立刻唤醒他,听听他的声音。
他躺在莲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安详地微笑,像是睡得香甜,又像是与世长辞,我想起从前趁他午睡偷亲他,在青苇细帘后做坏事,直到将他吻醒。
那时他心知肚明,不愿意拆穿我,享受我的亲昵,我总以为他不知道,很有鬼鬼祟祟的成就感。
每当我眯着眼揩油吃饱后,他就刚好醒来,遥望着倚窗看书的我,纳闷道:“我这嘴唇怎么肿了……”
白云飘过眼前,我眼眶湿润,惊觉琴上血迹斑斑,十指都是横横竖竖的伤痕,我抚摸着九觞琴,悲叹道:“是我琴技不精,还是你灵力已失啊?”
当年我产后昏迷三百年,他十万个昼夜才唤醒我,那我何时才能唤醒他?从前他等我醒来的日子,多么煎熬绝望?我不过须臾一梦,而他耗尽百年光阴。
菩提树下,清风徐来,我抬头一望,主君站在树荫下默默注视我,不吃不喝不睡,仿佛凝成望妻石。
我听到他恍惚呢喃:“阿夙,你对他情深至此?”
斗转星移,又是绝望的夜晚,我精疲力竭,扑在琴上咳血,痛苦地哭出来,我只是想要他宜喜宜嗔站在我面前,为何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我……
我的信念全军覆没,漫天神佛都棘手的难题,凭什么我不痛不痒的琴音就能唤醒他?就能创造奇迹?
他的情深可以感天动地,执念可以创造奇迹,而我却不能为他斗赢一回,我跪在琴前颤抖,抱头呜咽。
是不是我哭倒群峰,哭出河川,他就能听见?
“你哭得我心都碎了。”面前突然出现他的笑语。
我猛地抬头,他蹲在结界前,笑靥幽柔,菩提树下的动静消失,主君不再旁观,留我们单独团聚。
朦胧星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眉眼爬满疲态,像刚从苍茫天地间远航归来,还是温文儒雅的绝代风华。
我擦擦涕泗,隔着结界触摸他的脸,“你醒了……”
他眼中柔波荡漾,沙哑道:“我听到夙儿哭得那么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