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着她目光望向树荫,元姝不知何时来的,湘红色长裙像一团烈火,她高傲仰起头,“怎么回事?”
兰微灰溜溜寻找庇护,抹泪指控我方才的暴行。
元姝微笑着,步履袅娜行至我面前,蓦然伸掌直冲我脸颊而来,我眼疾手快扼制住她,她目光骤转锋锐,挥袖挣脱我的禁锢,含恨吐字:“贱人嚣张跋扈。”
我直视她怨毒的美目,“郡主寡德,侍女也嘴碎。”
她不紧不慢逼近我,笑靥如蔷薇绚烂,“自己行事不检才会落人口实,惹来满城流言蜚语,自作自受。”
我瞪着她,咬紧牙关忍怒,怒到极致竟是无言。
她以为胜我一筹,眉眼间笑意漫溢,“下次别气急败坏打人了,姘头也得低调些,恃宠而骄可不好哦。”
我媚眼如丝作揖,“多谢郡主指教,必定恪守。”
语罢我潇洒扬袖离开,真不知谁做了他百年姘头,如今倒讽刺我,当真可笑至极,这副嘴脸丑陋无比。
“站住!”元姝陡然怒喝,恍若海啸欲来的前奏。
她姿态轻盈,像蹁跹的春蝶绕到我面前,语调亦是幽柔挑衅:“姘头也有行规,三心二意忙得过来吗?”
我羞涩咬唇道:“主君那个人您还不知道吗?最是霸道蛮横,我便是想三心二意,有这心也没这胆。”
她果然大受刺激,粉面狰狞诡艳,我想起她那顿险些害我丧命的鞭刑,一时觉得前所未有的泄恨痛快。
御花园中姹紫嫣红,灵蝶徘徊采蜜,万物皆是春意融融的暖,她像烈烈焚烧的火,眼瞳凌厉藏锋,粉唇刻薄如刃:“与狼为伍,小心哪日激怒恶狼葬身狼腹。”
我妩媚扶着鬓边珠花,风情嗔笑:“喂饱恶狼亦是造化,这条命他若想要索去便是,我就乐意奉送。”
“和狐媚纠缠,近墨者黑。”她眼中迸射轻蔑之意。
“郡主,连丝昏过去了!”兰微慌急哭嚷,抱着连丝跪坐在草丛里,连丝脸色潮红,双目红肿得像核桃。
元姝恨恨道:“你害连丝落水受寒,决不能轻饶!”
“夙儿鲁莽还请郡主见谅。”报春花深处,华予一袭靛青长袍迎风抖动,万丈阳光倾落,脸色苍白如玉。
依依垂柳畔,主君和帝君也从转角而来,他绕过九曲长廊越过众人走到我面前,指间转开扇面一晃,我受惊阖目,再睁眼时,肩头的花瓣被风悉数吹落。
“自己交代,又做什么好事了?”他眯起桃花眸。
兰微抢先答话,将自己和连丝的错轻描淡写掠过,倒将我描述得穷凶极恶,我咬牙切齿,暗自攥拳。
主君神色怡然,摇着扇面轻笑:“我竟不知宫里流言蜚语如此严重,连主君都有所牵涉,哥哥怎么看?”
这是我初次见到帝君,传闻白音止肃杀果决,却是这副fēng_liú儒雅的面相,眼瞳深邃噙笑,温润和善。
他目光掠过元姝三人,又掠过我和华予,像漫不经心的巡视,无形中隐有风云汇聚,极似战前的运筹。
“今年虫害猖獗,怕是不利于稻谷收成……”他意味深长瞥向华予,款款询问:“爱卿以为如何解决呢?”
华予借机瞟元姝一眼,“帝君理当铁腕铲除。”
元姝脸色煞白如纸,悲愤拘礼:“臣女没有管教好侍女,还请帝君宽恕,日后必定谨言慎行不再滋事。”
帝君又惆怅道:“还有田鼠出没,这个又该如何?”
主君摇着扇笑意骤隐,华予眉眼阴郁含愁,我自然知道这田鼠意指我,我作揖请罪:“阿夙愿意领罚。”
春末的风轻暖和煦,我却觉得酷热难当,背脊的汗逼湿衣衫,主君惴惴不安看着帝君,嗫喏难言。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那你便去郡主府邸,照顾连丝痊愈,郡主多费心教导阿夙规矩,为神司分忧。”
主君额间汗珠细密,语调亦方寸大乱:“连丝姑娘既然是我胥月宫所伤,就接入胥月宫照料便好。”
元姝怨毒含笑,赶紧施礼:“臣女谨遵帝君圣谕,一定尽心尽力教导阿夙宫规,减轻神司殿下负担。”
帝君不再理会主君,此事一锤定音,估计他听信那些流言,认定我狐媚惑主,借元姝的手狠狠弹压我。
华予伤病未愈,脸色憔悴蜡白,望着我忧愁。
主君和元姝对峙片刻,还是败下阵来,“阿夙桀骜难驯,郡主可要谨慎,要是元府鸡犬不宁,本君事先代她谢罪了,也请郡主早日完璧归赵,以和为贵。”
这事变得真实确凿,我竟这般舍不得主君,我从未离开他寸步,这回去元府遭罪,不知何日能回来。
主君向我漫步而来,我眼中酸涩**,巴望着他,他将折扇交给我,呢喃道:“上次弄坏你的折扇,这把赔给你,去了元府乖乖听话不要惹事,早日回来。”
这是他最心爱之物,兰湘子的真迹,名唤五明扇,宁舟君曾死皮赖脸讨要三次未果,扇面绘着绵绵青竹,布着星星点点的泪斑,是娥皇女英哭舜帝的湘妃竹。
我哪能承得起你这样的厚爱,我一点点握紧扇柄,感受他残余的手温,我一直以来都奢求得他贴身之物,好睹物思人,如今倒是不曾开口也如愿以偿了。
我仰头望着他苦笑:“我去元府玩一遭就回来了。”
他难得眼中柔情激荡,流动难舍难分的情意,抬袖摘去我鬓边的落红,无奈惨笑离去,经过元姝时瞪她一眼以示威慑,我目送他杳杳远去,心里既酸且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