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蜻蜓点水扫他一眼,低头吹着我额头的红肿,笑靥如春风润雨,嗓音无比娇腻:“还痛不痛啊?”
我惊悚瞥他一眼,捂着额头,离他远些再远些……
随后我们三人一前一中一后走着,我低着头踽行,夹在中间十分难受,前有猛虎后有狡狐,而我是战斗力最弱的凤凰,最厉害的只有啄食练实的尖喙。
从金炎阁到海底,一路顺遂,我就猜到金炎阁的妖魔鬼怪懒得动手,是想将我们困死海底,果然现在出不去了,海面上结着厚厚的冻冰,堪比万年磐石。
阿靳用他的扳指,所谓九重天的圣物“碎星玺”也破不开,周旋了半个时辰,我的还神锏都快打弯报废了,主君蹲在旁边看了半个时辰热闹,终于亲自出马……
他祭出幽魂白骨幡,三两下就捅破冰层,破碎成大片大片的浮冰,激起气泡,他眯着眼露出轻蔑一笑。
“其实我和阿靳已经破开了裂缝,正好被你补上致命一击。嗯?你这样看我干嘛?难道我说的不对?”
话音刚落,他猛地将我抱进怀中,一道耀眼光束刺进海底,激起水波翻滚三千丈,阿靳避在我旁边。
十步之遥紫光散去,一袭青袍猎猎舞扬,绣着九叶莲纹饰,那男子踏着白蛇缓缓落地,眉目清俊文秀。
他和我愣愣对望,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要说我和叔均神的渊源,要从我年幼时说起,那年秋色瑰红……
娘亲带着我去拜访他,我逗弄他的坐骑貔貅,它一口吞掉我的玉佩,我躺在地上哭着打滚,可它只进不出没法还我,我一时暴怒,抡起两只拳头将它打残了。
于是叔均神举办了一场六界瞩目的海选,这条白蛇是他三轮淘汰,三轮复活,精挑细选出来的新坐骑。
他是个大度的长辈,没有计较我的暴行,只说我年幼不懂事,娘亲笑盈盈道歉,回头就将我一顿狂抽。
还有一年爹爹向他借钱,将我抵押给他做童养媳,当时他没有儿子,也懒得管我,当夜我就跳窗逃走。
总而言之,叔均神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他碍于我的身份保密,只装不认识,瞪向高大威猛的主君,怒喝道:“阁下为何闯进海域,扰我妻墓!”
原来如此!他就是弗吉君,阿靳的杀母之人,生身之父!震骇之余我顺带感慨,金炎阁报信速度真快。
主君抬袖谦和拘礼,不卑不亢道:“在下等人不过区区路人,误闯金炎海落入这古陵,还请见谅。”
阿靳脸色紧绷铁青,直直怒视蛇头之上的叔均神,许是瞪得太狠,叔均神眼角余光瞥向他,我本以为是父子相仇的时刻,不想他没有认出流落在外的儿子。
主君逡巡着他,问道:“阁下是王夫弗吉君?”
叔均神错愕一瞬,自嘲苦笑:“许久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我了,我都快忘了曾经做过沙蜃的王夫……”
阿靳拳头捏得咯吱响,讽笑道:“弗吉君除暴安良功成身退,哪会记得曾经忍辱负重的王夫生涯!”
海底漩涡盘旋,卷起他的鬓发流荡,眼红如血。
叔均神猝不及防戳中痛处,眸中蓄起薄泪,长发凌乱拂面,指尖剧烈颤抖,哽咽道:“你……你是何人?”
海域辽远悲鸣,那遍地的九叶白莲群芳歇尽,阿靳狂笑起来,涛浪澎湃汹涌,漩涡的啸音像是如诉呜咽,古陵海底在震颤,主君牢牢拥着我,如护珍宝。
阿靳凄厉质问道:“你叛我沙蜃,屠我母弑我舅,如今便想忘得一干二净,继续做你的逍遥神仙吗?”
叔均神如堕无间地狱,满面绝望哀恸,摇摇欲坠,断断续续道:“你母亲是我所杀……可我也有难言苦衷,至于你那七个舅父,是爹爹找不到你,一时冲动……”
阿靳偏头凄然一笑,嘲弄道:“你当年没杀了我这孽种可是心有不甘?我藏了这么久可是逆了你的意?”
此刻叔均神不像高高在上的神官,只是犯错愧疚的父亲,孤立无援站在蛇头之上,眼睛含泪混浊。
“吾儿……爹爹岂会杀你?当年是想找到你带回九重天抚养,这些年爹爹一想起你就夜不成眠痛心疾首……爹爹曾向上苍乞求,希望你还在人世,此生无忧……”
他字不成语,沉痛阖目,怆然道:“如今……我不敢再奢求,哪怕你恨着我也是好的,只怕你不认我……”
我从没见过他卑微的模样,印象中只有驾驭白蛇,四海遨游的逍遥神官,永远都无欲无求,是百官中最孤寡的,年逾万岁至今未娶,原来是这样的隐痛。
阿靳仰起脸,满面泪痕蜿蜒,眼里燃起燎燎杀机,冷笑道:“我自然是认你的,我还未忘弑母杀舅之仇!”
叔均神万念俱灰颌首,跃下高高的蛇头一步步来到他面前,呢喃着:“三千两百年了,欠下的该还了……”
我和主君紧张地旁观,眼睁睁看着他抽出轩辕剑,将剑柄交到阿靳手中,眼中温柔慈爱,面容憔悴。
他如同梦呓:“死在你手里也算死得其所,我也早些去见你娘,盼了千年的团聚,终究遂我所愿……”
说完他缓缓阖目,容颜苍白如霜,浮出淡淡的笑,眉间舒展,只有解脱的平静,憧憬与妻团聚的喜悦。
阿靳眼中漠然,举起剑横在他肩头,血流蜿蜒着,一寸寸染红九叶莲纹的衣领,剑光寒白,久久停驻。
我心酸道:“阿靳,你当真要弑杀生父么?”
此刻海底幽静,珊瑚蛰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