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腊月初三,红日悬空,群峰连绵,朝霞如瀑流泻云间,猎猎旌旗迎风舞动,风雪骤急,塞鸿途经烽火惶惶逃离,胡笳悲鸣响彻云霄,我策马而出。
对面十万大军虎视眈眈,阵前陈列二十八魈魉军,元帅辇中安静如石,重重紫帷遮挡严实,隔绝喧嚣。
我攥紧翼马的缰绳,率先骂阵:“白清偃!别躲在里面做缩头乌龟!给我滚出来,你我今日一决雌雄!”
他低笑道:“本君不必亲临阵前,也能将你击退。”
我眯起眼轻蔑一笑,夺来副帅的十字|弓弩,瞄准辇车一箭射出,紫帷霎时破落,他坐在其中袖手断箭。
数日未见,他披着纯黑的战袍,像招魂用的斗篷,长发如泼墨随意飘扬,座边静静倚着一柄寒光长剑。
我查过典籍,得知这叫澹灭剑,千魂万鬼的精魄淬炼而成,由于阴戾之气太重,持剑之人容易反噬,这柄剑就沦落到他手中,只有他的神司之身,能镇得住。
他得此利器从来不用,却总对我出鞘,可见我是多憎恨的死敌,他的深情是给阿夙的,而我只是墨昭。
“墨昭上仙。”他的眼瞳如玛瑙血红,缓缓勾起唇,话语却温柔醉骨:“不想我们竟沦落今日境地,本君实在不知如何对你留情,不如你说说,该怎么办?”
风雪掠过我的眼,我冷笑道:“本上仙代一位殉难的故人问你,你是如何生得一副铁石心肠?”
他坐姿放浪不羁,挑起浓长的眉,“哦?那你该问问她是如何玩弄真心的,她既然不知廉耻地引诱男人,就该接受玩火自|焚的下场,何况她手里还沾染人命!”
我狂肆大笑,原来我芳心难抑的情,竟是他眼中的不知羞耻,玩火自|焚,玩火自|焚……只是我的报应!
那又是谁化身戏子,媚药算计,莫非他都忘了?
我抬头忍泪,仰望漫天怒雪,无穷无尽,就像难以斩断的情思,我颤抖着哭腔:“好……好……我都明白了,我再也不会白日做梦了,我只会杀你了断我的痛!”
每一夜的梦魇,反复困扰我,无休无止地折磨我,绝弃、囚禁、毁容、撞破奸情……每一幕都够我哭尽毕生泪水,越回想越头痛崩溃,就像随时崩断的鼓面。
我持锏直指他,“我不跟他们打,只跟你单挑!”
寒风呜咽,回荡着他猖狂的嗤笑:“何必送死?”
风雪扑面而来,我策马奔纵山道间,他蓦然御风持剑杀来,黑斗篷招摇如旗,背后一轮红日艳烈如血。
兵刃交接的刹那,我架住他的攻势,他凝眸望我,时光就此黑白割裂,无数焰蝶包围他,飓风盘旋爆破,我杀红了眼,肆意发泄怨怒,拼尽全力攻击他……
这是毕生最酣畅淋漓的一战,我的恨如江流决堤,一旦开闸就是汹涌不绝,他也毫无保留,每一剑都砍在我的银甲上,萧副帅焦灼喊道:“元帅!不可恋战!”
不管伤痛多么惨烈,不管是生是死是输是赢,我只要他也受伤,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报复他的辜负。
漫长的六百五十年,同悲同喜命运交融,却这么不堪一击,当初的期许,在变迁的时局面前毫无意义!
兵刃碰撞,激起三重嗡嗡回音,我们近身交持着,他的额间布满汗珠,紧紧颦眉,眼眸如鹰隼锋锐。
看着熟悉的眉眼,往事的光影恍惚掠过,短短四月我们竟成仇敌,昔日情意,化作奔腾远去的东水……
喉间再次酸楚哽咽,我咬咬牙,不顾一剑穿心的危险朝他猛冲,他错愕瞠目,剑尖蓦然偏移,寒光掠过,我的半截断发如絮飘散,阳光倾落,耀耀生辉。
我趁势挥锏突袭,他猝不及防摔滚在雪地上,玄色的衣影似一帆飘泊的乌篷,澹灭剑插在离他十步之遥,光泽黯淡堰息,他紧紧捂住胸口,唇畔血丝蜿蜒。
四周的熊熊凤火,将我们包围其中,阻隔两军的震天厮杀,另辟一方僻静天地,我居高临下走近他……
他匍匐在雪地上,鬓发凌乱不堪,像被遗弃的狼,他也有这样落魄的境地,我却感受不到快意,恨不够狠不够伤,他皱眉低咳,血迹染红雪地,凄艳刺目。
眼前隔着一重重的雪花,这幻梦般的雪,就像过往轻飘飘的誓言,我只是走近他,就耗尽一生的精力。
我再也不会心疼,举起华光灿灿的还神锏,他抬目望我的一刹那,血丝遍布怨恨织就,如淬毒的利刃。
这张美丽的皮囊,包藏着蛇蝎般无情的心,迷惑我多少愚蠢的年华?他不是我的主君,他是元姝的情夫,不值得我心慈手软,杀了他,我就能彻底解脱梦魇!
我运出十成修为,泪水盈满眼眶,苦涩道:“我爱错了你,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的良人不是你……”
风雪仓惶,呜咽回荡在天地间,他眼中地动山摇般震颤,莹莹泪光闪烁,胸膛剧烈起伏,竟在低泣?
热泪大颗大颗滚落,伪装的坚强顷刻崩散,我想起他给我的怆痛,都变成心底无法治愈的溃疡,尤其是他拥抱元姝背叛我,是我穷尽一生也无法忘怀的悲愤。
我居高俯瞰他,凌厉道:“我爱得很累很累,所以我选择放弃,但我不会放开你,既然我们生不能聚……”
“那就……”我望着塞鸿飞掠的天幕,“死来相守!”
他眉眼间压抑着深深悲怨,十指紧握霜雪,仿佛像攥住什么珍贵之物,“可是,我不想与你死生契阔!”
心骤然破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