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元生是在嘲讽陆婉秋,可又何尝不是在嘲讽他自己?
又或者他其实是在嫉妒陆婉秋。
这一刻,他从没有这么期望自己是个女人。
如果他是个女人,他就可以像陆婉秋一样哭的肆无忌惮,哭的随心所欲。
那埋藏在心里许久许久的遗憾,也可以借着泪水,稍稍缓解一二。
可他不能。
仅仅只是因为,他是个男人。
身为男人,他天生就应该是那个一家之主,那个为了家庭遮风挡雨的擎天大树。
他可以流血,流汗,却不能流泪。
身为男人,所有的泪水,都已经在成年的那一刻,流尽了。
因为这残酷的人世间,不相信眼泪。
…………
面对陆婉秋的白眼,詹元生只是笑了笑,便端起了“宫保鸡丁”,先夹了颗花生塞进嘴里。
嘎嘣!
过了油的花生很是酥脆。
轻轻一咬,就整颗爆裂成几十个碎片,稍稍研磨,就化成饱含着浓浓香气的花生糊糊。
点睛之笔在控油上面。
油是猪油和花生油的混合油,低温油炸到酥脆之后捞起的花生,又被林放用拳劲把沁入花生内部大部分油给沥出来。
于是,这过了油的花生既有了混合油的特殊滋味,又有了油炸食物的特殊香气,更有着别的烹饪方式不具备的极致酥脆口感,偏偏又被怯除了那油脂过多的唯一缺点。
一颗花生入口,詹元生就差点没忍住大声夸赞。
他也是个好酒之人。
但凡好酒,总离不开花生、茴香豆、豆腐干这几种常见的下酒菜。
詹元生不知道吃过多少种花生,不管是水煮、砂炒、油爆还是咸干,也不管是怎样出色的名厨料理,却全都没办法和此刻的花生相提并论。
这花生,也太好吃了吧?
更让詹元生忍不住想要拍案叫绝的是,这花生,不过是“宫保鸡丁”这道菜的辅料,虽然重要,却也不过是个配角。
真正的主角,却是那一块块色泽棕红,望之让人口水直流,忍不住大快朵颐的鸡腿肉!
詹元生又吃了颗花生之后,没有再多等哪怕片刻。
口腔里不住分泌的口水,让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这“宫保鸡丁”和“陈皮鸡”,到底有什么不同!
“咕!”
詹元生才把筷子上的鸡丁塞进嘴里,他的眼睛差点没有整个凸出来。
嫩!
真是太嫩了!
它不是那种嚼两下就化掉的嫩,而是那种明明带着皮和筋,颇有嚼头,可只要牙齿切割上去,立马就一分为二的嫩。
果然不愧是用的鸡腿肉!
詹元生感觉,这才是真正用鸡腿肉做出来的美食。
鸡肉,它就应该这么好吃才对!
林放做的这道“宫保鸡丁”,足足同时具备了香、脆、嫩、弹四种口感,这四种口感又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单独吃花生的时候,香和脆是平衡的。
单独吃鸡丁的时候,嫩和弹是平衡的。
可当花生和鸡丁一起吃的时候,香、脆、嫩、弹四种口感又重新组成了另一种平衡。
千言万语,无数的夸赞,最后变成语言的时候,却又那么的苍白无力,詹元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宫保鸡丁’,实在是太好吃了,以后吃不到可怎么得了!”
要是没有吃过这种美食还无所谓,以詹元生的财力,他完全可以让别的麟级大厨为他做菜。
要是不要脸一点,也愿意多花点钱,准龙级也不是请不到。
可林放却是实打实的龙级,关键是他还不缺钱!
他喜欢做饭,完全是因为兴趣。
这就很让人难受了!
随着詹元生的一声感叹,他的记忆,再次回到小时候,回到他和章红秀一起共同度过的那段美好时光。
那时候,他整个人都特别轻松。
每天每天都特别期待和章红秀的见面。
父母曾经提醒过他,他已经老大不小快要可以成亲了,不能和女孩子太过亲近。
可他不管。
他就是愿意和章红秀待在一起。
詹氏家族诗书传家,规矩要大一些。
章红秀父亲是个商铺老板,祖辈不是商人就是匠人,倒没那么多讲究。
反倒是挺愿意章红秀和詹元生多接触一下。
不管怎么说,詹元生都是个读书人不是?
詹元生从章红秀开始,一直到章红秀一家离开之前的那段时光,是他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当时他不懂。
所以在章红秀离开的时候,因为害怕,因为不敢背负责任,也因为来自宗族的一些个压力,他在她离开的时候,只需要对她说一句“留下吧”,他就可以永远的拥有她。
可他没有。
他说了许多许多。
唯独没有说那句最重要,也是她最想听的话。
詹元生忽然记了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忘记那段记忆。
因为他在分别的那天说过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我担不起这个责任,你还是走吧”。
章红秀或许听懂了,又或者没有。
她终于还是走了。
只留下一句“詹元生,我恨你”,从此再也没有一丝音讯。
詹元生无比怀念曾经和章红秀一起共度的时光。
哪怕后来他没有再读书,他也成了商人。
哪怕他生意越做越大,娶了大家闺秀,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子女。
哪怕他成了江北商会会长,位高权重,应有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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