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搭船向东,就正式进入长江三峡。
过夔门,就是三峡中第一峡——瞿塘峡。
瞿塘峡崖高江窄,江面不过二三十丈,两岸崖壁却高逾百丈,形成一道天然大门,滔滔江水咆哮涌入,凛凛江风呼啸而出,当真是“两山夹抱如门阀,一穴大风从中出”。
北岸崖壁,赤红如人裸露的脊背,名曰“赤甲”;南岸苍白如盐,名曰“白盐”。
赤甲白盐二山,夹江对峙,引导着滚滚江水,通过十六里瞿塘峡,向东奔入巫峡。
回望奇险的瞿塘峡,教授感叹道:“瞿塘峡真像狭长的走廊。”
王队点点头:“是啊,一进巫峡,豁然开朗起来,像是进入了大厅。”
“的确,看罢瞿塘峡赤甲白盐崖壁险峻之美,我们可以欣赏一下巫峡群峰之美了。”
巫峡近百里,奇峰突兀,层峦叠嶂,云腾雾绕,江流曲折,船行其间,宛若进入画廊。
千百险峰异壑,最有名的自然是“巫山十二峰”。江北岸,登龙、圣泉、朝云、神女、松峦、集仙六峰依此排开,江南岸,飞凤、翠屏、聚鹤、净坛、起云、上升六峰错落有致。
巫山十二峰之秀已令人心醉,但巫峡之美绝不止如此。
巫峡不仅有峰,更有“巫山云雨”。群山叠嶂之间,柔云缭绕,雾气蒸腾,微雨朦朦,像是为巫山十二峰披上一层曼妙的轻纱,为巫峡更增朦胧神秘色彩。
走出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的巫峡,前面就是西陵峡。
看完瞿塘峡的气势,欣赏完巫峡的秀美,就要感受下西陵峡的险了。
百余里长的西陵峡,大峡谷中分成气势不同的一处处小峡。
船儿在奔腾的江水中快速掠过,两岸的景色如动画般展现在教授和王队面前,令人目不暇接。
“哈,这里是兵书宝剑峡……”
“啊,前面一定是牛肝马肺峡……”
教授二人兴奋地指点着。
这个时代,三峡自然还未被开发成旅游景点,教授和王队口中的“兵书宝剑”“牛肝马肺”这样怪异的名词丝毫没有引起船工们的注意,船工不敢有丝毫懈怠,紧张且熟练地操控着船儿,躲避开一处又一处险滩……
“啊……”教授一声惊呼,身子一晃,被王队从旁一把拽住,才避免跌入江中。
船儿被湍急的江水裹挟着,忽而被抛起几尺高,忽而又急速跌下,几乎没入江中。
西陵峡江水之中,险滩星罗棋布,不计其数。或隐于江中忽隐忽现,或横亘江心,傲慢地等待着船儿自投罗网。
滚滚江水,咆哮着扑向一个又一个险滩,激起浪花层层,江水如烧得滚开一般,翻起片片泡沫。
船工们屏气凝神,紧张却不慌乱,操浆掌舵,船儿东躲西避,时而划出一道优雅的曲线,时而急停快转,躲过一块块礁石,绕过一座座险滩……
“终于过来了,吁……”教授仿佛好久没有呼吸了,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
“哈,过瘾!”王队好像很享受这种刺激,竟然依旧面带笑意。
“崆峒喽……”船老大吼了一声。
刚刚抽空喘口气的船工们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
“啊?崆峒滩还没过啊?”教授有些紧张。
“哈哈,是啊,所谓‘泄滩青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嘛,这下才过瘾啊。”王队抓着船舷,身体挺得笔直。
“哎呀,我可是怕了。”教授尴尬地道。
“哈哈,教授,你要不要会舱里躲躲?”王队开着玩笑。
“小瞧人啊?!我要是进了船舱,以后你可有得说了。”教授依旧嘴硬,船身猛地向上窜起,险些把教授晃个跟头,教授顾不得面子,蹲下身子,死死抓住船帮。“你愿意笑话就笑话吧,我可舍不得下去洗江水澡……”
“嗨佐……嗬”船老大一声吼。
(嗨佐……嗬)船工们和道。
“嗨佐……嗬”
(嗨佐……嗬)
“嗨……哻……”(嗨……嗨……)
“嗨……哻……”(嗨……嗨……)
“嗨……哻……”(嗨……嗨……)
“嗨……哻……”(嗨……嗨……)
教授看不到山,看不到险滩,看不到浪花,甚至看不到船工和身边的王队。眼前,只有密不透风的水幕,教授任凭阵阵浪花拍击在自己身上,双手不敢松动分毫。
“嗨……”(嗨……)
“呦……”(喲……)
随着两声悠长的号子,船儿被一股大浪送了下来,拍落到水面上,船舷两侧荡起澎湃的浪花,船儿随即平稳下来。
“过了崆峒滩了?”教授满头满脸都是水,却不敢松手擦上一把。
“过了……”王队轻松地答道,依然保持着傲然屹立的身姿,只是,浑身上下,滴滴嗒嗒,落汤鸡一样,不过却是傲然屹立的落汤鸡。
两人对望着,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巴东三峡……巫峡长……”船老大的歌声响起。
“巫峡长哦……”船工们和着,纷纷脱下湿透的褂子,绞出褂子里的水。
虽在凛冽的风中,船工精瘦的身子却显得异常强壮。
“猿鸣三声……泪沾裳……”(泪沾裳呦……)
“巴东三峡……猿鸣悲……”(猿鸣悲哦……)
“猿鸣三声……泪沾衣……”(泪沾衣呦……)
这一曲乐府江歌,不似方才的川江号子那样急促激烈,悠扬的歌声提醒着教授,巫峡险滩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