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娘本是打算继续偷听的,结果身后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回头一看,见姜越之怀中抱了一堆书,便连忙转身滑落到屋檐的低洼处,问他道:“怎么?他们要找的是这个?”
“不知道,总之他们进去搜的时候,光是搜书了。”姜越之分了一半给沈娇娘,随后坐在了她旁边,翻了其中一本,继续说道:“这里面夹了许多信件,我当时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有的落款是王吉,便带了回来。”
“既然落款是王吉,怎么会被留到今日,此前不是已经有人来翻过了?”
姜越之挑眉一笑,将其中一封信件抽出来递给沈娇娘,说:“我能看出来,不代表旁人能看出来。”
他这话倒不是自吹自擂。
沈娇娘端着信件,对着月光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能从那歪七竖八的落款里看出是王吉两个字。她瞥了一眼仍旧在笑的姜越之,问道:“这怎么就能看出是王吉两个字?”
“你将那些杂乱的笔画忽略。”姜越之修长的手在落款处滑动了几下,说:“这是谍子惯常用的藏字法,其中那些横正竖直的多出来的笔画,只是为了遮掩视线……剩下的,才是他要写的字。”
照着他这么说,沈娇娘才勉强看出,这其中藏得是王吉两个字。
也是,如此拆解之后,整封信便没那么复杂了。只是若没有姜越之的引导,沈娇娘乍一看这封信,只怕会觉得不过是一张鬼画符罢了。
“王吉给什么人写的信?”沈娇娘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只能看出落款是王吉,再多的,一时半会儿也拆不出来。
姜越之低头又取了一封出来,说:“信不是给单一一个人的,想来是林尩收集起来的证据,才叫王吉狗急跳墙,把林尩给害了。”
“但是王吉本来就是要谋反的,林尩拿了这些信……也奈何不了他吧?”沈娇娘有些奇怪地问道。不管王吉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起事,以他在汝阳的势力,圈禁一个林尩不是什么大事,又怎么可能铤而走险提前杀了林尩,将汝阳扰的混乱不堪?
“如果说,不单单是王吉勾结回鹘人,以下犯上,企图谋反呢?”姜越之一封封信看过去,脸色可以说是相当难看了。
王吉勾结的,又岂是回鹘人而已?
朝中重臣,两朝肱骨,累累如珠。
沈娇娘沉默地看着姜越之突然显露出来愤怒,将手里的信忽而拧成了一团,又连忙重新推展开来。等他再抬眸时,仿佛已经重新整理了情绪,只是强压着的声音里蕴含的愤怒叫沈娇娘都为之一惊:“郑湘个老东西,陛下允了他乞骸骨,他却在暗中扶持王吉,其心可诛!”
郑湘这种半截身子埋入了黄土的人,跟着王吉凑什么热闹?沈娇娘不免有些奇怪,难道说,和康由校一样,是自己的把柄或者自己的儿女被王吉给握在了手心?
傅长缨瞧着这位从来都淡然自若的姜国公变得这般慌乱,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他从探子手里拿过那封传信,举步就跟着追了出去。
“沈督军能给老夫带来这只兔子打牙祭,老夫还真是受宠若惊啊。”闵正川抚着胡子哈哈大笑道。
他是两朝老将,也是废太子李瑁的武师,所以他并不在意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戴罪之身,因为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娇娘手上舞着镶满宝石的小匕首敲在兔子上,划拉了几刀之后,说道:“闵将军明日打算如何攻城?”
如今百服被回鹘人霸占,安西王府的攻城军久攻不下,这个任务也就落到了闵正川的头上。闵正川到新城驻扎三日,如今必然是已经有了攻城的法子。
兔子被烤得金黄,散发着蜜香,滋滋地冒着油花。
闵正川扯了一只兔腿来递给沈娇娘,笑道:“怎么,沈督军看来是有自己的想法?”
“想法不敢当,只是觉得以回鹘人的粮草存量,他们不可能攻下百服。”沈娇娘接过兔腿,道了声谢。
最大的可能是,百服城里有奸细。
营帐外吹进来一股凉风,两个士兵在闵正川挥手之后,捧着一卷淡玉色的卷轴进了营帐。他们单膝跪在闵正川面前,经授意之后,又转而送到了沈娇娘面前。
两人训练有素,递交之后,便行礼躬身退去了营帐外。
卷轴里面是一个人的画像。
若是沈娇娘这次出长安没有做好准备,那么她不会认识这个人。
陈康生。
襄南新晋的商贾,据说经商有一手,在短期之内以其妻的微末嫁妆成就了如今的襄南粮商之首。
沈娇娘会盯上他是因为他没有户籍。
准确的说,他是流民户籍,在流浪至襄南后,被当时襄南收复庞忠昌之女庞秀秀所搭救,至此落了户籍在襄南,成了半个襄南人。
他生得好看,梳洗干净之后,一派书生模样。
庞秀秀喜欢他,想要招他入赘,但她的父亲却觉得这样一个人来路不明,不能招入家中做追赘婿,所以十分强硬地拒绝了自己女儿的这个请求。
岂料,庞秀秀对陈康生一见钟情,生了执念,在得知父亲不同意之后,本是想假意自缢来要挟父亲,却因为疏漏而真送了命。
庞忠昌在女儿死后便一蹶不振,于病榻间挣扎了几个月,亦撒手人寰。庞家偌大的家产也就因此没了主,被旁支亲戚们觊觎不已,几次闹去了官府。
沈娇娘在查过陈康生后发现,他后来娶的夫人,正是庞秀秀的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