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之的确早就知道了药有问题。
但他并没有声张,而是一边同皇帝说着话,一边等待着一个机会,从而自然地将碗里的药给处理掉。
他不想声张的原因一来是因为不想让惊扰皇帝,二来是不想提前说出来。
若是这毒能正好要了隔壁沈清羽的命,对他而言,便是一桩手不沾血,便能将仇敌置于死地的妙事了。
可惜——
可惜这女人太过聪明,总是能于死地中找出生机来。
沈娇娘将裙摆撕出两个布条来,一条把御医给绑住,另一条则堵在了御医的嘴里。
既防着他乱说话,惊扰了皇帝,又防着他畏罪自缢。
接着,沈娇娘起身朝皇帝一礼,不失愧疚地说道:“原本不想惊扰了陛下,但思及姜常侍的安危,所以才鲁莽了一些,是娇娘的错。”
皇帝还没开口,一旁的姜越之倒是眸光一转,不顾身上的伤,直接撩开被子下了地。
他跪在地上,十分诚恳地说道:“是臣失职,宫闱之内有刺客闯入尚不自知,还请陛下降下责罚。”
该死的姜越之!
沈娇娘眸光一暗,内心的郁顿骤生,一个请罪便可以将他们二人从这事里摘出去,但两个人请罪便会使得皇帝心中厌烦。
思及至此,沈娇娘闭口不再提到请罪一事,沉默地走到皇帝身边,垂首立在了他身边。
外头宫人带着侍卫来得极快,哒哒哒的脚步声渐近,最后跨门而入,将地上已经被绑了的御医提溜了起来。
提溜着御医的是右金吾卫将军庞玉。
而走在庞玉前头的是右金吾卫大将军徐崇宇。
沈娇娘看到徐崇宇的那一刻便心道糟糕,随后,她便眼睁睁地看着徐崇宇右脚一跨,跪了下去。
“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徐崇宇说出了沈娇娘决计不想听到的话。
若是来的人是左金吾卫那几个,他们一进来便会先从刺客说起,而不会一开口是是请罪。
但偏偏来的是徐崇宇。
沈娇娘额角青筋直跳,难不成老天爷也在跟她开玩笑?
此后——
室内人头攒动,沈娇娘被搀扶着到一旁坐下,地上的姜越之倒是没人敢去扶,任他继续跪着,接着,另有御医赶紧躬身进来对一旁的那碗汤药进行勘验,
满屋子的人心中都是战战不已。
因为坐在床榻边缘的皇帝始终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就在徐崇宇跪得额角都渗出了几颗汗珠时,皇帝总算开口了。他将手放在膝盖之上,两指摩挲了一下,听不出语气地说道:“一个两个,都在请罪,怎么,朕是那般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吗?”
“非也,但身为臣子,却不能为陛下分忧,是臣下的过错,况且,让陛下如此毫无防备地暴露于刺客面前,更是臣下的疏忽。”徐崇宇一板一眼地说道。
“彻查,给朕彻查!敢在朕的京城纵火,敢在朕的皇宫内投毒,朕必要这群回鹘人付出代价。”皇帝的怒火直冲向了回鹘人。
到午后,皇帝三道旨意齐发。
一则着京兆尹严查沈宅失火;二则令左右金吾卫大将军同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会同御史中丞,四部会审太医署,务必查出下毒之人与其背后指使者。
这最后一道,便是将安西虎符交于陇右道节度使并安西大都护司马相玉,令司马相玉即可收拢陇右道驻军,反攻回鹘,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回西北诸州。
而沈娇娘和姜越之……
自那日起,沈娇娘和姜越之便被勒令于八方殿中休养,名为休养,实则圈禁,在太医署一事了了之后,他们才能自由行动。
如此一来,沈娇娘查沈越叛国一事也因此搁置了。
毕竟,对皇帝而言,自己眼跟前发现的事自然是要重于西北所发生的事,是以,让沈娇娘查案一事不急于一时。
这日,午时一过,沈娇娘便朝着暖手兜往姜越之所在的初曦殿去了。
姜越之面无表情地坐在院中的一处亭子里品茶,在看到沈娇娘之后,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丝毫没有起身迎客的意思。
“怎么,姜常侍便是这么欢迎救命恩人的?”沈娇娘无视他的神色,自顾自地坐到了姜越之的对面,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说道。
“沈小小姐救了谁的命?”姜越之无不嘲讽地反问道。
沈娇娘抬袖掩着杯子喝了一口茶,目光微敛,笑道:“自然是姜常侍的,在陛下眼里,是不才在下,救了姜常侍你一命,若姜常侍还用这种态度对我,怕是陛下要觉得姜常侍是一个不懂感恩之人。”
说完,她将茶盏放下,从袖中悄悄取了一封信出来,于桌下递给了姜越之。
“姜常侍对我还是柔和些吧,虽不知姜常侍与我到底有何误会,但眼下我与姜常侍你乃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我不好,姜常侍你怕是也要遭殃。”
沈娇娘的话是光明正大的威胁。
皇帝最大的忌讳便是宫闱之内有叛徒,混入太医署给人下毒这种事,发生在他近侧,这简直叫他寝食难安。
是以,即便他对沈娇娘和姜越之有着信任,但也不妨碍他将这两人圈禁起来。
毕竟,诸如苦肉计一类的把戏,在自己身上下毒之类,屡见不鲜。
“沈小小姐还有别的要说的吗?若是没了,我便要去歇息了。”姜越之将信不着痕迹地往袖笼里一收,冷漠地起身问道。
“没了。”沈娇娘耸了耸肩。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