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切推论的基石是——
皇帝已经厌倦了华妃。
在皇帝眼中,太子李瑁是个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的继位者,相反,他其他的几个儿子中,庆王李绩谋略有度,六皇子李褙武艺卓群,十皇子李蒙更是为人处世都像极了他当年。
然而,李瑁这孩子是皇帝还是兴王时,亲手抚养长大的,其感情非同一般,所以皇帝绝不可能轻易去废了太子改立其他皇子。
若再来一次兄弟阋墙,重现当年春明门之乱,大兴江山怕是危矣。
好在,李绩母族不显,李褙生母只是区区贤仪,这两人即便心有他念,也生不出什么大事来。
倒是李蒙……
李蒙生母乃是华妃,其背靠琅琊王氏,若放任李蒙继续经由华妃牵拢,与琅琊王氏日益密切,那么将来迟早酿成大祸。
有华妃在的一日,李瑁这太子位通往帝王宝座的路上便会有诸多阻碍。
可揪不到华妃的错处,皇帝是不可能轻易将其惩处的。
是以这一出苦肉计不仅仅是沈娇娘用来博取皇帝的愧疚,也不仅仅是用来让皇帝对姜越之重拾疼惜,更是沈娇娘送给皇帝的礼。
皇帝虽然不会对外宣扬华妃的过错,公然惩戒她,但却有了名正言顺疏离华妃的借口,此举一来不会刺激王氏在朝官员,二来不会刺激他的蒙儿。皇帝春秋已高,再看不得手足相残的局面,所以才会瞻前顾后,颇多顾忌。
沈娇娘这一出一石三鸟正中皇帝下怀,即便皇帝知道她的心思,也会顺坡下驴。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想到这儿,她便不可回避的想到了小姑姑。
然而不管是皇后的大丧,还是母亲的丧礼,她都没能亲至,皇帝用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她圈在宫内,绝了她亲眼看到两位遗体的可能。
为什么?
沈娇娘冷笑一声。
笑得对面姜越之掌心一紧,眉头蹙了起来。
无非是皇帝害怕沈娇娘看到这两位的遗体之后,生出逆心罢了,一个急病,一个触柱,遗体容貌想必是有失雅观的。
“明日姜常侍出宫,可否能为我带一封信出去?”沈娇娘横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攥了攥,问道。
姜越之抬眸看她,不置与否。
“南市大通坊九巷十三号,这封信给出去,以后我不会再挟恩求报。”沈娇娘继续说道。
“好。”姜越之点了点头,拂袖起身。
他折返回来不过是想伺机而动,随皇帝一道离开是在诸位太医署丞和太医署医监注视之下,他回来时又有意避开了耳目。
若是能在太医署的病舍里头直接杀了沈娇娘,这事对姜越之来说是一件技能将祸水东引,又能滴血不沾手的好事。
可惜沈娇娘的敏锐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
姜越之离开的时候天已大亮,太医署里有当值的医工过来送药,看到姜越之离开时,有些诧异。
医工朝姜越之道了声好后,跨步进了堂屋。
“有劳。”沈娇娘恢复到了一副柔弱神态,坐卧在床榻上,眉眼疲惫地接过了医工的药。
“小小姐客气。”医工躬身说了句。
沈娇娘抿唇笑了一下,喝了一口,眉心拧成了结。
医工是个年轻人,浓眉大眼,笑起来十分憨厚老实。他见沈娇娘小脸皱成了一团,便转身去一旁的高柜旁,熟门熟路地取了一个红木盒子出来,说道:“小小姐若是觉得苦,吃颗蜜饯吧。”
“多谢。”沈娇娘摇了摇头,她端着药碗一饮而尽,而后轻声说了一句:“有求皆苦,万相本无。”
“小小姐……”医工看着沈娇娘神色中的落寞与哀戚,憋了半天只得说一句:“请节哀。”
沈娇娘被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给逗笑了,抬手将碗搁在一旁后,敛眸说道:“无事,眼下虽然我在宫里养伤,出不去,但外面的事已经有家人在办了。”
她的大姑姑沈秀然雷厉风行,在力排尹家众议之后,出面操持了丧仪。
其后,沈秀然自请辞官下堂。
两度被拒。
皇帝不会允许象征着大兴广纳贤士标杆的沈秀然辞官,而尹韶则更是不会允许自己的爱妻因为种种原因抛夫弃子。
两厢权衡之下,尹韶求到了皇帝面前。
沈越通敌叛国,其兄弟姐妹若是无辜,实难服众,是以才需要大理寺监审。然而又因为这沈家大宅起火与宫中刺客下毒一案,监审搁置,使得尚有官职的沈秀然处境着实尴尬。
如此之下,皇帝特赦了沈秀然,称其出嫁已久,与娘家少有接触,实乃被蒙在鼓中,于情于理都不该受其影响。
而此时,陇右道节度使并安西大都护司马相玉持安西虎符,已经开始反击回鹘与突厥大军,虽时有败绩,但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这一点上,皇帝对其表示了宽容。
翌日,沈娇娘被挪回了八风殿。
皇帝白日里来了数趟,赏了些物件之后,寒暄了一阵便走了。
到午后,五铢带回消息称,外头乱了。
午时一刻,姜越之于明德门将乐氏拦下,当场拆了乐氏的木椅,最终于木椅之中的缝隙内找到了泥土的痕迹。
有了这蛛丝马迹,姜越之直接扣下了乐氏。
他一面将消息递到去了宫内,一面直奔万年县县令府邸,此外,更是将手底下的人马分作两拨,一波快马加鞭去了仲宅,另一波则是带着泥土残渣去了乐氏要参拜的安正寺。
仲延被拦住时正在办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