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羽不要乱想。”傅长缨看着沈娇娘眼神变了又变,有些无奈地说道。
沈娇娘嗯了一声,说:“那不如傅大侠解释解释。”
傅长缨挥退了正在上菜的伙计,将竹箸搁下,十分严肃地说道:“这伙铁匠三年前从塞外入关,随后便在和义府以冶炼为生,蹊跷的是,在沈家出事之前,他们一眨眼便从和义府消失了。”
若不是傅长缨对沈家的事情上心,在和义府留了眼线,只怕这件事到最后都会不被人知晓。
十二个铁匠在一个府城之中消失不算大事,但也不算小事,所以能被有心观望的眼线发现端睨。
眼线追着这伙铁匠一路南下,并将沿途的情报悉数传给了傅长缨。
是以,傅长缨这才会在杜曲附近截留沈娇娘。
比起已经掌握到动向的沈安业和沈安玉来说,拷问这伙铁匠显然要更紧要一些。
“铁匠不是我大兴人士?”沈娇娘问道。
傅长缨却点了点头,说:“是我大兴人士,不过是流亡滇西南一带的前朝罪人,逃至关外之后,在回鹘等部族以手艺为生。”
回鹘人不善冶炼,一群会冶炼的铁匠,显然是一笔无形的财富。
“这样看来,他们入关到和义府,是图谋铁矿而来。”沈娇娘吐露了一点真相。
“和义府的铁矿……是在沈安业手底下吧。”傅长缨接过沈娇娘的话茬,说道。
要告诉他,自己手上有账簿吗?
沈娇娘如此思忖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说道:“我二叔和三叔连夜从长安辞官逃离,其中庇佑蹊跷。所以,陛下让我来查清这蹊跷。”
她说着顿了一下,有些为难地垂眸道:“眼下,我已经对二叔逃离的理由有了大概的了解,但对于三叔的理由却是仍然没有头绪。”
傅长缨没有说话。
沈娇娘愿意对他吐露这些,说明已经在信任他了,这一点,十分可贵。
“二叔手上有着和义府的铁矿,但和义府应当是出了内贼,内贼每月都会克扣一些铁矿,改运到他处,经胡商遮掩转手后,运入回鹘。”沈娇娘继续说道,“这个内贼是谁我现在还不清楚,但这内贼与我父亲的事绝对脱不开干系。”
说完,她难得地展露了一丝怒火,握拳于桌上一拍,震得菜碟叮铃哐啷直响。
“是内贼,而不是沈安业吗?”傅长缨意味深长地问道。
沈安业亲自掌管着和义府的铁矿明细,寻常内贼怎么可能做到月月克扣铁矿,挪为他用?傅长缨稍稍一想,便会将矛头指向沈安业。
傅长缨的怀疑并没有让沈娇娘如何变脸色,她只是垂首摸了一把眼泪,有些感伤地说道:“二叔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又怎会监守自盗?”
沈娇娘的佯哭让傅长缨有些慌神。
他连忙站起来,抽了一旁的帕子递给沈娇娘,低声说道:“并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事实在是关乎万千百姓的性命。”
若和义府当真将不少铁矿卖给了回鹘,那么这一场战,大兴很难打。
回鹘人多骑兵,他们马上功夫不错,但一直苦于没有足够的武器来延展攻击。若是铁器到位,回鹘人入关便多了几分资本。
更何况,这一回,还是回鹘联合了突厥人一道进攻。
兹事体大,傅长缨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你不信我?”沈娇娘接过帕子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后,红着眼眶抬头去看傅长缨,“我既然敢断言,手上自然是有证据的。”
这话倒是不假。
沈娇娘在看过账簿之后,越想,便越觉得沈安业的嫌疑越小。
若的确是沈安业监守自盗,他为何要留账簿在手?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这是他攥着的把柄。
是其他人要挟沈安业做出了这等事,沈安业留了一手,为自己找退路。
然而这条退路却被李蒙给拿到了。
所以沈安业才临时将老祖宗安置好,独自前往和义府。
傅长缨看沈娇娘如此笃定,便问道:“证据是什么?”
“账簿。”沈娇娘重新垂下了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二叔手上有一本账簿,账簿中记载着和义府的铁矿明细,但这不是公账,是二叔保佑的私账。”
“账簿如今在清羽手上?”傅长缨又问。
沈娇娘摇了摇头,说:“正是因为不在我手上,所以我才要去找二叔对峙,问个清楚。账簿的事,是十皇子告诉我的,若不是他,我现在还毫无头绪呢。”
她十分有心计地抛出了李蒙。
傅长缨对长安的大小事务了如指掌,自然也就知道李蒙的确将沈娇娘请到府里过。
“他这是在借刀杀人。”傅长缨皱眉说道。
十皇子李蒙空口白眼便哄得沈娇娘信了这事,难不成,和义府里头其实还有别的猫腻?
沈娇娘听到傅长缨这么说,十分配合地惊诧道:“十皇子为何要这样?他……他说,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这才愿意将自己无意中知道的事告诉我。”
撒谎撒得天衣无缝便是:假中有真,真中有假。
“和义府这铁矿里头,怕是还有不少事,否则以十皇子的身份,他为何要纡尊降贵地牵扯进来?致歉?多的是途径致歉,不必走到这一步。”傅长缨嗤之以鼻地说道。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后,这才接着开口:“这里怕是少不了琅琊王氏的手笔,如此一来,这十二个铁匠我们就更要扣下来审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