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碗催产的药服下去,年倾欢由着御医替她施针。说真的,针扎在皮肉上的痛,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她根本就感觉不到。反而是腹中撕裂一样的痛,叫她生不如死。只要这个孩子能平安无事,就算要她的命又如何?
“皇上,皇上您不能进去……皇上,产房血腥气重。您这样进去会冲撞了龙体的。皇上您……”
“让开。”胤禛愤怒的看着挡在身前的苏培盛:“贵妃命悬一线,朕何以能不在身边。你们是越来越放肆了,连朕的圣旨也胆敢违抗么?朕说了,朕要进产房陪同贵妃生产。你们谁再敢阻拦,就别怪朕严惩不贷。”
静徽从未看见皇上这样动怒,他周身散发的帝王之气傲然万物。而他的真心,仅仅是牵挂着产房里的年氏,为了他,他可以不顾惜自己的龙体,为了她,他可以将宫规视若无物。“皇上,臣妾陪您一起进去。”
这个时候若是阻拦,只会招致他的不满与嫌恶。静徽不想做让他不高兴的事儿:“臣妾陪着皇上一起进去。”
胤禛稍微回首,对上她秋水剪瞳,蹙眉道:“不必。”
言罢,他毫不忌惮的推开了产房的门,绕过跪在门外的一干御医,径直走到了年贵妃的床边。“都不必行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当朕不在。贵妃的性命要紧,无论何时,都必须保全贵妃的安康。”
“遵旨。”御医等齐齐应道。
“倾欢,朕在这里,你别怕。”胤禛兀自落座在年倾欢的枕边。由着侍婢们扯着四角锦被,目光锁定在她惨白的脸上。“别怕,朕会陪着你的,有朕的龙气庇佑,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年倾欢痛的浑身无力,脑子却越发的清楚,他的话,她都听了进去。可这就是他的真心么?宁愿要她,也不愿要他们的孩子?“皇上,臣妾只想保全这个孩子……”
“朕知道,朕何尝不希望你们能母子平安。”胤禛用力的握住她的双手,十指相交:“朕给你力气,守着你,直到我们的孩子平安出事。朕不是说过么?你要多为朕添几个健壮的小阿哥,朕一定好好栽培他们,让他们成为咱们随朕驰骋沙场,成为咱们大清的栋梁之才。”
年倾欢泪落如雨,只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皇上,不是臣妾不想如您所愿,只是待臣妾真的生下了阿哥,您会允许他们活下来么?”年倾欢依旧笑靥如花,可心底恨意丛生:“如果不能,您何必要给臣妾这样的假希望呢?”
胤禛登时愣了,心里骤然一痛:“倾欢……”
“皇上,你不用瞒臣妾,臣妾心里都明白。臣妾的母家,是年氏。年氏虽为您的家奴,为您的江山鞠躬尽瘁,可家奴终究也只是奴才,奴才军功显赫,难免功高震主。难保来日,不会威胁到您手中的皇权。那时,臣妾诞育的皇嗣,也许就是逼着皇上退位的利剑……”年倾欢痛的有些麻木,因着一直流血不断的缘故,四肢已经开始冰冷,渐渐的没有知觉。
这种感觉,和她上一世病死之前所经历的,竟然一模一样。正因为如此,她才断定自己必死无疑了。“皇上,若是臣妾的孩子真的能活下来,臣妾求您,千万不要给他请最好的师傅,只要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平庸一些就平庸一些吧。倾欢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他的。如此,皇上就不必担心倾欢与哥哥内外勾结,威胁皇上您的皇位……”
胤禛皱着眉,眼珠不错的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年倾欢,只是微微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皇上,倾欢是真的深爱着您……可为何,您不是臣妾的夫君而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不许再胡说了,朕不会让你有事,更不会让咱们的孩子有事。”胤禛已然听不下去了。从前,她以为她的贵妃,只是个骄纵轻狂,目空一切的女子。若非今天听过她这些肺腑之言,他并不知道自己从前错的有多么离谱。她骄纵,那是因为她深以为自己拥有夫君全部的宠爱。她轻狂,那是因为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推向了恩宠的顶峰。
“御医呢,御医!”看着怀里的深爱的女子,气息越来越微弱,胤禛是当真心慌了。若不是生离死别,也许一辈子,她都不会说出这样触动情肠的心底话。原来在她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却还是一如既往,痴心不改的深恋着自己。“快瞧瞧贵妃,朕不许贵妃有事,皇子也得给朕保住。否则,抄家灭族,一个都不留,都去给朕的爱妃陪葬吧。”
年倾欢印象里的雍正皇帝,宽人克己,勤勉政务,虽然生性多疑,阴狠铁腕,却从来没有这样暴戾残忍过。也许是看着自己快要不行了,触痛了他的心吧。“皇上,臣妾命数如此,不怪御医,求您无论如何宽恕他们。”
“别说话,倾欢,别说话,朕会陪着你。”胤禛忽然很害怕,害怕她再说出绝情的话来。心被针扎的滋味,原来这样的难以承受。他仿佛从来没有试过,现在却痛的难以抑制。“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朕不许贵妃有事。”
御医们也是方寸大乱,用药的用药,施针的施针,总之极尽全力的去挽留年贵妃与皇嗣的性命。
与此同时,胤禛只是守在她的身边,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断的说些鼓励的话,也说他们过往美好的种种。他不住的在心里祈祷,乞求上天无论如何不要带她走。“倾欢,朕不能没有你。只要你能平安无事,朕情愿折寿二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