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厉九川看见大地隆起一座座森罗殿宇,千万道魂灵自无边阴影中冲出,盘旋于殿宇左右。
一道贯穿陆地的深邃裂痕从极东延伸到极西,无尽阴物如虫豸纷纷外涌。
这样的视野如电光火石一闪而逝,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但厉九川很快就注意到阁楼上三个传承者的动作,杀意自脑海迸发,还没等他出手,阁角阴影处忽然涌现一道奇怪的身影。
就像体格柔软的巨人挤出狭窄的窗户那样,一颗惨白头颅最先挤过阴影,露出一张被绷到变形的脸,空洞又乌黑的眼睛缓缓转动,目光所及给人一种瘆人的阴冷感。
然后是它长长的脖颈,好似无止境般往外延伸。
可惜它的体型大小似乎远远超过阴影,脑袋完全出来已经是分外不易。
楼里的光头拿起号角将要吹响,厉九川心中杀意暴增。
指尖即将触碰到镰刃之际,惨白头颅瞬间伸长脖颈,咧开巨嘴,獠牙如同纤薄锋利的阴影,只一张一合,光头半个身子就不见了踪迹。
血光喷溅,残缺的身体抽搐倒下。
惨白头颅半点停歇也无,猩红舌尖唰地舔过。
起初舌尖还是和头颅匹配的正常大小,伸到两个活人面前时已然变作屋子般大,好似红色幕布般轻柔又迅速地将两人一卷……
血色再添一重,整个楼阁陷入死寂。
厉九川隐约明白这面具的用法了。
……
……
天字裂隙。
海事书院院首正坐在一处爬满了奇诡阴物的悬崖前。
阵阵寒风自深不见底的地底刮出,被他身上一层青蒙蒙的木德灵源阻拦在外,连同那些试图爬出来阴物也被压制在巨大的裂隙之内。
一个书卷气的男人头顶玉冠,脚踏云履而来,站在院首身后。
“有什么事?”
白发院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懒洋洋地耷拉着,仿佛很是疲倦。
“癸支脉第七出现的那个鬼王不见了。”书卷气男人温声道。
“哦?”院首眼珠微微转动。
“已经确定不是回到地下,而是消失了。”男人想了想又道:“这个消息是用五个五等掌士换来的。”
院首终于睁开了眼睛,瞪着书卷气男人,“五个!卫砚,你知道本座培养一个五等得招多少人,用多少年吗?要三千学子,最少十年历练!”
书卷气男人微笑道:“大人莫生气,我知道书院培养人才不易,去的都是上水渡派来历练的。”
“上水渡!”院首头顶肉眼可见地冒出热气,“他们就算再嚣张跋扈,你也不能全都弄死!为了稳住上水渡,咱们付出的代价还少吗?”
“大人别气,除了掌士,还有四队五等甲士也搭进去了。”卫砚继续温声和气地道。
“……”
院首吸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半晌才平复心境,他恢复了往日面无表情的作态,声音平静地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卫砚稍稍后退半步,他知道院首此刻冷静的外表下,是何等狂风暴雨。
“在下只是想说,鬼王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原本那些人是去讨伐鬼王的,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它突然就消失了,只活下来一个皮厚的五等甲士回来报信。
但您知道,那些东西决计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物,也绝不会留下残羹剩菜。若是没弄明白第七癸脉的鬼王究竟去了何处,可能会危及现世王朝。”
阴气森森的裂隙山崖上,两位现世顶端战力陷入沉默。
耳畔是阴鬼哭嚎,野魂哀啸,仿佛所有的无奈痛苦都混杂其中,随之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了。
……
……
“马冀,是你当时说埋伏十拿九稳,不会出问题!看看现在,海事府的拘役帖都贴在老夫脸上了!”
说话的老头锦衣华服,长了一脑袋红毛。
另一个脸颊两侧有着触须般刺青的老头也怒不可遏,“没错,最关键的是,厉九禾竟然是体兵!体兵!这么大的事没弄清楚就敢动手,一旦天宫山神殿那边反应过来,掀了海事府的底,咱们死定了!”
“行了!”喝止他们的是一个光头遍布蓝色刺青的老者,“这事之前,有谁知道厉九禾是体兵?我给你们提供的情报不是说了,她之前在魏灵犀的私自安排下渡了一次魂河才去参加廿三战,很有可能已经改换传承……”
“改换传承和体兵能是一个意思?”红毛老头嘲笑道。
“难道不是都变强了?”蓝刺青老光头神情不满。
“呸!”红毛老头直翻白眼。
“说不定,她还是选了冉遗。”触须脸颊老头思索道。
蓝色老光头附和道:“不错,如果她提前渡河,还是选了冉遗作为传承,那么成就体兵,还能瞒过天论之约入云海山,也都能解释得清了。”
“打住打住,咱们来这不是说厉九禾怎么样,而是我水德三家里能拿得出的好手,都被海事府征走去剿鬼。打埋伏那一批又没了音信,万一遇上什么事,岂不是完了?”红毛老头眼看说话方向越来越偏,急忙制止他们。
“所以当务之急是寻找埋伏的那批人到底在哪,而不是让你们坐这跟我吵架!顺便还得把天宫剩下的崽子们都挖出来处理掉,否则皇帝也好,海事府也好,都不会饶了我们的。”老光头冷哼。
“那你倒是派人啊,你们马家马德、马金俩兄弟传承度不都快八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