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九川老老实实蹲过去,待在算命先生那侧。
刚落脚,旁边大汉就迈着步子从他俩面前走过。
“这汉子印堂发黑,面带死相,待会他进了前面酒铺,你看着就是。”
廖先生若无其事地整理卦摊,低声轻语。
厉九川嘴角一扯,当着这种人这么说,八成会被打吧?
听见这人脚步声,看见他胸口起伏的节奏,厉九川就知道这是个练家子。
而且并非初入门径,最少练了有六七年火候,拳脚都有打磨,只是他每次吐气到三分之二时,都有一个不起眼的间断,稍微有点暗伤。
以他的实力来说,听见廖先生的低语不算难事。
果然,那大汉停住脚步,但竟然并未发怒,反而抱拳问道:“这位先生从何而来?”
“我从何处来,不影响你的命数。”
廖先生眼皮耷拉着,被听见了不该说的话,他也不慌不忙。
“什么命数?”
“你会死在前面久家酒铺。”
大汉面皮绷紧,瞳孔缩小,显然是被猜中了什么心事。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老头,虽然江湖一直上有传闻说些神异之事,但没想到今天让他碰上了?
这汉子犹豫一下,试探问道:“……一定会死?”
“一定。”
“何解?”
“玉钱一贯。”
玉钱是大乐的通用货币,购买力大概是一枚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吃三个月的米粮。
一贯是一千枚。
这老头怎么知道自己有玉钱……
那汉子猛地拧起眉头,好一会才伸手解开身上的包裹,取出半贯玉钱放在算命地摊上。
“只有这么多。”
厉九川看着地上五百枚玉钱,这老家伙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平常人家都还只用铜板银子,玉钱的事,还是听苏姨说的……
但自己又没有钱,他为什么要故意跟自己说话呢?
玉钱质地轻且坚固,通体晶莹,五百枚玉钱差不多也有三斤多重。
老先生不慌不忙拨了拨钱串,将之塞进自己脚下的粗布包里。
“那我就说一半。你现在回头,去找东林镇的汪四,一直暗中跟着他,不要叫他发现,会有人杀他,你只管替他挡下。待养好伤,再回来这久家酒铺,便能心想事成。还有,三个月后带着剩下的钱来这找我,给你说另一半。”
大汉犹豫片刻,冲廖先生抱拳礼过,随后按照他说的方向离开了。
这一套下来,纵使厉九川曾经见多识广,也在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合伙演戏蒙自己了。
他还没开口,老先生就接着道:“不用再问。他肯听我的话,已经没法证明我说的都对,若你还好奇,三个月后再来看。”
廖先生起身开始收摊,准备离开。
厉九川还是追问一句:“先生能测人福祸,指点凶吉,是因为有仙术在身吗?”
老先生动作一顿,声音低哑如同喃喃自语般道:“这世道……哪有什么仙术,全在乎人罢了。”
说完,他便搂着布包离开,不理会少年。
直到老头的背影消失,厉九川才默默拿起自己的布包,转身走向学堂方向。
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
学堂在一间大草屋里。
教书夫子姓赵,据说是个秀才。
他为人古板,不会变通,但写得一手好字。
来上课的娃娃从四五岁到十二三岁都有,夫子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从天文地理到朝廷江湖,想起什么讲什么,不时指着草墙上早已写好的字讲解一番。
厉九川还是循原主记忆第一次来听。
但根据以往夫子讲的东西,大概能了解到这个世界大致模样。
整个世界有三座断续的环形大山,分别称为日环、月环、星辰山脉。
日环之内皆是富饶平原,地广物博,人杰地灵,大乐的主要掌控力都在这里,同时日环也是最高耸的山脉,只有三座大峡谷可以进出,均是易守难攻的要塞。
月环之内朝廷还勉强有些管束力,少部分百姓居住在此,这些人大多是被朝廷流放之辈,从官宦世家到匪徒歹人皆有之。
而星辰山脉都是些穷山恶水,全是断断续续的小山岭,只有大恶之辈才会被发配至此,而这里的土着们被称为色目人。
受他们崇拜一些奇怪神灵的影响,被发配来的大乐百姓中也流传着两大教派,一曰王母教,一曰山神教。
王母教信仰的不只是王母,还有一些奇怪的神灵,分出林林总总十几个小教派,不过信仰王母的人最多。
山神教也是如此。
不多时,赵夫子进了学堂。
只是他今日看起来面色泛青,眼神惊惧不定,好似昨夜做了什么噩梦。
草堂里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孩童都恭恭敬敬站起来喊了句先生。
赵夫子却并未向往日一样对他们点点头,他坐在自己磨得油光水亮的案几前发了好一会呆,才说了句都把书本拿出来。
然而整个学堂除了待了有近十年的厉九川,没人掏的出正儿八经的书本,都是些草纸,或者竹片。
厉九川那一本千字文还是爻嬷嬷从大城里给他带回来的。
赵夫子接下来的讲课明显心不在焉,眼神总落在空处,嘴里讲的东西时而让人听不懂。
厉九川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他的直觉曾被师父夸赞是旧时代人类的顶峰。
不过一直等到下课都没有出现意外。
他照旧背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