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声如雷,响彻夜空,上冲云霄。
陈酒用五尺长刀拄着遍体鳞伤的身子骨,满脸血渍,身上山文铠破破烂烂,布满了伤痕和枪眼儿,缠着破布条的左手耷拉在身侧,本就重创未愈的骨骼雪上加霜,不论怎么看,都狼狈到了极点,像是个战败溃亡的残兵败将。
但龙武大旗猎猎作响,铁骑甲光裹挟着破军之威自身后呼啸奔来,却又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反差,让陈酒的气势一下子变得浓郁炽烈了起来。
“来,你要的单挑。”
陈酒抹了把脸上的血,目光环顾,扫过那一排黑洞洞的火铳。
副官没有立即动手,反而用双手撑起了只有半截的躯干,仰着脖子望向长街尽头的铁骑洪流,嘴巴里絮絮叨叨的。
“明国,一个务实的国度,一个富饶的国度,同时也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国度。欧罗巴人将红水银奉为上帝的恩赐,用红水银来驯服火焰和金属;明国人却只把红水银当作工具,用它肆意妄为地玩弄生命。给生物注射红水银,这种没有底线的行为放在欧罗巴任何一个国家,都会被送上火刑台。”
副官顿了顿,
“但,不可否认的是,明国人引以为傲的禁忌红水银生物技术,的确让关宁军成为了西伯利亚雪原上最精锐最强悍的一支人类部队,对于你这样狭隘、狂妄又无知的凡人而言,也足够作为自信的资本。可是……”
副官语气猛地一沉,本就惨白骇人的脸庞罩上一抹阴森诡异,
“你怎么知道,这些灵魂孱弱的凡人,不会羊入虎口,成为我的美餐佳肴呢?”
“我猜你没那个本事。”
陈酒面不改色,“不然,站在这儿的就不是区区三十几具断胳膊缺腿的残尸,而是城头城外的数百死人了。”
“哈哈~”
副官夸张地笑了,
“我承认……暂时承认,你猜得没错。”
马蹄声越来越响。
“你还有开上一枪的时间,试试看?”陈酒表情轻松。
“不了,没劲儿。”
副官摇摇头,“打又打不死,免费给你机会在漂亮雌性面前装逼么?唔,这个词有点儿粗俗……人前显圣,对,人前显圣。你那个老乡,灵魂虽然油腻又阴暗,但剖开来看,有趣的东西也不少啊。”
“你可真能废话。”
陈酒一声嗤笑,
“三个字,怂了呗?”
“来日方长~”
副官神情诡秘,深深看了眼陈酒,“外乡人,我记住你了。咱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话音刚落,
副官半截身子一斜,瘫软在了蒸汽机车上。三十几具残尸如同镰刀割麦子般纷纷倒下,手里头的武器噼啪掉落。
“溜了?”
宫商垂下手枪,长长吐出一口气。
“不一定。”
陈酒扛着长刀,从侧翻的蒸汽摩托上卸掉红水银油箱,往那些尸体挨个浇了上去,点燃,焦臭味儿当即弥漫开。
“尽量求个稳妥吧。”
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陈酒至今也没搞明白。
如果是那种“亡灵天灾”、“南疆赶尸”的路数,【阴阳】自然看得出端倪,但实际情况却是,无论怎么瞪眼去瞅,眼前也只有一群毫无气焰的寻常死人而已。那东西来得莫名其妙,去得奇妙莫名,根本抓不住尾巴。
“前方何人?”
陈酒闻声回头,关宁军已经奔来近前,为首高喝者正巧是身先士卒的百户。
百户脸上黑乎乎的,旱獭油沾上硝烟,就跟涂抹了锅底灰一般,但看上去并没受什么伤。
胯下汗血山丹马躁狂而兴奋,嘴角垂着涎水,鞍甲两侧的锯刃如羽翼般舒展,上面挂满了铁屑和碎肉,矛锋上成串滴血,铳管也滚烫发红,瞧着就跟中式蒸汽朋克版的双翼飞天战马似的。
“瓦尔基里啊。”
陈酒想到了个梗,乐了。
只可惜,马上不是艳丽的女武神,而是个五大三粗的黑脸膛糙汉子。
“原来是陈小旗。”
百户也凭面容和衣着认出了陈酒,虽然没听懂那句调侃,但还是朗笑着开口,
“俺老李先跟你道一声恭喜,恭喜陈小旗报仇雪耻,也恭喜你平安无事,拔得头功;再道一声谢,谢陈小旗不顾安危,深入虎穴,使俺的弟兄们少了许多伤亡。”
“分内之事,百户客气。”陈酒抱拳回应。
百户抽抽鼻子,瞥了眼陈酒手里的箱子,“这是干什么呢?”
“额……”
陈酒眨了眨眼睛,“荷兰红胡罪孽深重,活该挫骨扬灰。”
“这样啊……”
百户想着,对方从阿什河跋山涉水来到北海,同僚乡亲却被屠戮一空,自然对荷兰红胡恨之入骨,此般行事完全可以理解。
“叶山被流弹炸晕了,在屋里头躺着,应当无大碍。”陈酒抬手一指小赌馆。
“黄千户说,那小子是个命大有福的,果然没错。”
百户稍作感慨,看向了站在一旁抽烟的宫商,
“这位小娘子是?”
没等陈酒介绍,宫商先一步开口回答:
“我是北海第三千户所投奔亲戚,谁知路途上遭了白毛风,与队伍失散,不幸被红胡子掳来,幸得陈小旗搭救性命。”
“唉,可怜人呐。”
百户看宫商明明是汉家女子,却身着夷人的奇装异服,头发也被胡乱剪得又短又丑,只怕是受了不少折磨,眼中带上一抹怜悯。
“堡内尚有些许残兵,俺带人去犁个干净,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