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契?”
何渭点点头,
“懂啊。不仅懂,各种各样的契书,我还帮别人操办见证过不少呢。”
一听这话,陈酒当即来了精神,
“那,您老最擅长的是……”
何渭喝了口膻甜中带着咸味儿的驼奶,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婚契。”
陈酒:“……”
“你小子别不信。”何渭摇头晃脑,“人呐,年纪大了,就爱帮人拉媒。单说一个我印象深刻的,洞庭龙君的小女儿和柳姓书生喜结连理,便是请我不远千里去做的证婚人,这对小夫妻现如今还在洞庭水宫里逍遥快活。”
“哦,厉害。”
头似乎更疼了,陈酒用掌侧刮着发青的眼眶,满脸无奈地轻吐一口气。
“没与你说笑,你想收服这只小雌蛙,用婚契也未尝不可。”
何渭望了眼雷泽蛙,
“异兽遗种的血统天生就优于寻常妖精,只要营养给够了,成长也极快,若是辅以一些效果特殊的天材灵宝,几年应该便能化形。这小蛙刚刚出生,天然和你亲近,趁它世事懵懂,我先为你俩证了婚契,再由你亲手调教它一步步化形蜕人,不也是一桩奇谈美事……”
“停停停。”
实在听不下去了,陈酒黑着脸打断。
“怎么着?”
何渭笑呵呵的,
“你个**凡胎的末流阴官,瞧不上人家雷泽异种?那要不要我也给你介绍个龙女,让你和柳书生享一样的福?”
“何爷,你还真是看得起我啊。”陈酒干巴巴笑了两声。
“吃人嘴软~”
何渭又喝了两大口,
“婚契你不肯,那目前适用于你和它之间的,便只剩下与共契和主仆契了。”
顿了顿,
“与共契,虽然谈不上实打实的同生共死,那也是以血酬血,兴衰与共;
主仆契,顾名思义,奴以契文为渠,抽出一魂一魄交给主人,换句话说,也就是把性命完完全全交托主子拿捏。”
“这两种契,从哪里搞?”
“要么借用珍稀法宝,要么请一位道行高深的大修士作契书。”
“道行高深的大修士。”
陈酒重复了一遍,笑,“不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何渭眼白一翻,仰头咕咚咕咚喝空水囊,壶口朝下使劲倒了倒,确定已经一滴都不剩了,意犹未尽地啪叽啪叽嘴,才开口说:
“写是可以写,但你得……”
“我得先听您讲个故事。”陈酒早有准备,接过了话茬。
第一个故事是真真,第二个是秦大,第三个是泾河龙,不知这次又会是什么?
“上道。”
何渭捋了捋胡子,眯起眼,“那我就讲个……守捉郎的故事吧。”
……
高墙逼仄,巷子阴暗。
几条野狗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毛皮斑秃的脑袋垫着爪子。狗眼视线尽头,两道人影相对而立,横在中间的长剑映着森森墨光。
“能跟我到这里,你在那几个里本事最高。”
唐曜松开剑柄,退后两步。
墨剑插穿蒙面人的右胸,将其牢牢钉在墙壁上。
那人昂着头,面巾滑落,露出一张刀疤纵横的可怖面庞,目眦欲裂双眼圆瞪。
“地龙翻……咳咳,翻身的那一夜,你带着满身伤口和大批追兵来乞求守捉亭庇护,落魄得就像一条被打断了腿的野狗。”
声音断断续续,却咬牙切齿,
“大伙嫌你身上麻烦太重,想赶你出去,是火师力排众议收留了你,给你找郎中,帮你避风头。结果不出两天,你就背叛守捉郎,打伤火师偷了货,原来你不是狗,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完了么?”
唐曜嚼着一口薄荷叶,语气漠冷。
“守捉郎恩必报,债必偿,你忘恩负义,别想活着出城……”
唐曜微微皱眉,屈起指头弹了一下剑柄,蒙面人的骂声一下子就被痛嘶生生堵回了喉咙。
“既然你说完了,轮到我说。我说四件事。”
唐曜伸出四根指头,
“第一,我的仇人还没死,报仇之前,我不会离开长安城;”
“第二,你们救我一命,我这两天也替你们处理了几个扎手的杀人单子,这是买卖,也只是买卖,我并不欠守捉郎什么。”
“第三,”
唐曜顿了顿,眼中浮出浓浓的厌弃之色,
“若是早知你们做人牙子的杀千刀勾当,我当时就算被逼死,也不会敲守拙亭的门。十年,我离开长安不过十年光阴,想不到守捉郎居然就把自己弄进了泥里。”
“第四,那些是人,不、是、货!”
守捉郎怒瞪唐曜,胸膛鲜红,每声喘吁都会喷出几颗血点子。
“我在边军做捉生将时,学过《罗织经》,原本是用来对付敌军舌头的,但我也不介意用在你这种人身上。”
唐曜凑得近了些,指甲轻轻搭住守捉郎颤抖的眼皮,低声细语。
“守捉郎以全城赌坊为据点,明里敛银财,暗里做买卖,西市赌坊是个陷阱,告诉我,真正藏人的地方在哪儿?”
……
唐曜甩着手上的血珠子,离开小巷。
身后,几条馋绿了眼的野狗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分食起地上那只鲜红糜烂的血葫芦。
爆炸震伤了腑脏,腥甜的味道顶着喉头。唐曜将嚼烂的薄荷叶子合着血咽了下去,身躯化作两只黑白相间的杜鹃,飞过数十间屋舍,飞入一方封着栅栏的小窗。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