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梣和雅楠走后,王太医很快就被叫来了。
这大概是黛玉那番“惊世骇俗”的话得到的唯一成果。若是按照“俗礼”,都已经到了亥时的这个时候,姑娘家除非已经病重到十分危急的程度了,或者说父母极为宠爱,否则是少有叫医生连夜来的。
没看宋清涟晕倒后,她身边的人都只是忙忙的让人去找元春等人?
请太医这种事,只能由元春来做主。
黛玉和探春两个被宝钗以“碍事”、“无用”为由拉到了外面,对这件事却也着实好奇,就是交谈之后,也没有立刻离开。
而且,等王太医进去之后,吴家的几位姑娘也就先都出来了。
只是先前还被迎春判定说要拉拢她们的这几个吴家姑娘,如今走到廊上之后,却只是礼貌的朝她们笑了笑,并没有走过来找她们说话。
探春无奈的看了黛玉一眼,冲她摇头。
现在的情形,和黛玉的前生相差甚远。阁老唯一的嫡女,其身份不是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孤女可比——哪怕其实是一个人。如今在贾家来的这些姑娘里,黛玉是最具拉拢价值的。
探春心里一直都很明白这点。
可惜,经过今天晚上这么一出,只怕大部分的姑娘见着黛玉都要绕道走了。
而吴家姑娘明显的避讳,也让气氛稍有些尴尬。也亏得大家都可以做出关心宋清涟的模样,倒也暂时相安无事。
可惜,也听不见王太医在屋子里说了什么。
又过了些时候,王太医出了门,朝送她出来的女官拱了拱手,摇头去了。
虽在昏暗的光芒下,黛玉等人都看不清他的具体神情,却也能从他的这番举动看出,宋清涟的身体状况看来不妙。
果然,接下来。和宋清涟同院或者有往来的几个姑娘都走了出来,也都不怎么安心的模样。
吴约忙迎了上去,小声问道,“怎样了?”
穆如芷到底是关联最小的,当下也小声回道,“王太医说,看不出是什么症候。只是,下午的时候的还只是‘气血有亏’,现在却简直是气血衰竭了。”说着自己又叹了一声,道。“你们之前也在里面。该也瞧见了吧?她的脸色那么糟……也不只是惊吓的缘故。”
旁边又有一个姑娘接着道。“旁的不说,下午的时候不过昏迷了一会儿,清涟就醒过来了。现在呢?”
黛玉如今也认得她了。这个姑娘姓容,名兰芝。
名字起得秀雅。但高额头、挑得颇高的双眉,都让她看着略显刻薄。且她自双眼起,五官就有些下凹,并不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不过她说得确实是有理。
宝钗倒也不好接她的话,却还是上前一步问道,“不知才人是怎么说的?”
容兰芝斜她一眼,却没说话——时常跟在元春身边的宝钗,她们自然知道她的身份。而她们这个小团体,都出自“书香门第”。本就多半瞧不起皇商之女的身份,何况宝钗还异常美貌。若没有必要,是不愿意和宝钗说话的。
还是再次由穆如芷说道,“才人和贾二姑娘差不多也该出来了。宫姑娘和辛姑娘都说要留下来照顾宋姑娘……”
果然,穆如芷的话还没有说完。元春已经带着迎春出了门。
见姑娘们都还在廊上,她摇头道,“都休息去吧。王太医也开了药,宋姑娘一时半会儿又醒不过来,想来今夜也无事。”
穆如芷等几个姑娘纷纷行礼,告辞而去。
她们都知道这事儿没完——至少,宋清涟被害一事,还没个说法。但至少今晚上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别的事了。她们呢,也不可能因为之前的作为就直接摆脱嫌疑。
偏她们还不比黛玉,旁人不提,她们又哪可能自己站出来为自己辩解?
而在她们走后——穆如芷是回了自己的屋子——元春却没有立刻起步,反而站在宋清涟的门口,朝着不算晴朗的天空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沉思什么。
自然没人敢打扰她。
晚上的事,吴才人和明淑郡主都丢给了她。现在元春已经宛然是这群芳宴的唯一主事者了。
就算夜间寒冷,姑娘们也顶多就是拢了拢自己大衣裳。
又过了好一会儿,元春才把视线从空中撇下,很快就落到了黛玉的身上,轻皱娥眉,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来。
她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她侧面的黛玉也正好看过来,神色间一片坦荡。
元春几番欲言又止,却终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再想想她之前听见“正气”二字就出头的行为,虽然觉得有些荒谬,她却不能不想到这个可能——
也许,那就是她的真心话?
可是啊,如果那真是她的真心话,那就肯定不是贾母教出来,而只可能是她父亲叫出来的。而她的父亲,在盐政之位一坐数年……监管江南盐政的林如海,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个迂腐书生才对。他难道不知道女儿这样是要闺誉败坏的?哪怕她说正言,行正道,可女儿家又怎么能和男人相比?
如此一想,元春真是纠结万分。
最终,在黛玉坦荡的、毫不心虚的眼神和神情面前,她竟是只能无奈的在心中叹息最近诸事不顺,挥了挥手道,“行了,我们也走吧。明日里还有得忙……林姑娘,探春,你们先回院子里,迎春宝钗,我还有事要吩咐你们。”
黛玉这样的态度,实在是她生平仅见。她从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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