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宝玉领着一群残兵败将回到贾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午时。
倒不是说他有意拖到这么久,也是姑娘们真的饿了。虽说心里还有不适,但既然没买肉食,姑娘们在车上却也吃了不少。只是早餐还未吃完,就有几个伤员的伤口说是不好,虽报信的人不敢详说,但宝玉也猜得到是出了什么岔子。
心知急救时的处理还不够,又见那里颇有两个因护住而被狼口咬伤的难得家丁,倒是干脆叫了附近的大夫来医治。
这就又耽搁了时间。
而等到他们到达宁荣街,宝玉有些惊诧的发现,往日里相当平静的宁荣街,如今竟然乱成了一团!他的坐骑刚在宁荣街露头,就有数十双眼睛扫了过来。甚至还有几个平日里不敢上前搭话的,这会儿却也是蠢蠢欲动。可大约是看到了他身上的一身血迹,到底没有行动。
不对……
宝玉刚刚这么想,视线一扫,就发现围在马车边的紫鹃、莲花儿这几个丫鬟,正对着周围怒目而视!
他早出晚归,习武甚勤,虽知道贾家的情弊极多,可是说到底,对贾家那张巨大而又复杂的人际网络,却是所知不多。就是他自个儿屋里的那些大丫鬟,除了晴雯袭人,她们的家人在贾家是做什么的,他都不大清楚,遑论其他?
何况真要说起来,要说他这次出门,到底带上了那些人,他都不大清楚,能报出名字来的,好歹也得二等丫鬟往上。
可这些事情,对紫鹃、莲花儿等人来说,就是“本分”了。
尽管时间不长,可这足以让她们弄清楚,到底哪些人趁乱逃走。哪些人奋战到了最后!可惜奋战到底的人太少,几个丫鬟——尤其是跟在马车外面的莲花儿,视线往周围一扫,眼看眼睛里就要喷出火来了!
丫鬟们如此。可想而知姑娘们的心情。
再想想迎春素日里的心高气傲——下人们有几个不知道的?往大房提亲的人里面,可不乏高门大户!只不过都不是为嫡长子说项罢了。可好歹也比做妾强吧?
故此,虽不少人心里嘀咕,却也只敢赔笑,躲到了一边,竟没有一个人敢触霉头的。
这些人的目光,很快就转到了那两辆安置伤员的马车上。想想茗烟,虽然倒霉的人确实很多,可也一样是有幸运儿的啊!
宝玉以往回来,宁荣街上也会聚集一些贾家分房别居的闲人。但没一次这么让人厌恶的。他远远地看见有不少在两府间进出,心中烦躁,就要策马先行。
但这会儿,身后却传来呼喊声。这个声音,宝玉是听熟了的。一听就是心里一个咯噔——怎么父亲也才回来?
不错,这个人正是他这辈子的父亲家政身边的长随。而在贾家,宝玉唯独两个人有敬意。一个是贾母,一个就是他的生父了。
贾政虽然没什么才能,易被蒙蔽,但是在这样的奢靡之地,却始终能严格自律。这在宝玉看来,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尤其是和王夫人一对比……
宝玉忙下了马,往后迎去。父子两个凑到了家门口,绝没有儿子先进家门的道理。至于这一身血,父亲看了会不会害怕,这个暂时就顾不上了。
可宝玉没有料到的是。他往后一走,看到的却不只是父亲。
连着林如海、林墨玉,却也跟在一边,都弃车骑马,看到他。他们的神情却都没有什么惊讶,反而一个个严肃异常。
宝玉吓了一跳,但依然一丝不苟的行了礼。
墨玉也下马还礼。
贾政虽然不算喜欢这个走了武途的儿子,但平日里对他的“知礼”还是较为满意的。但现在,却也没有任何喜色,反而直接问道,“碰到狼群了?你几个姐妹没事吧?”
宝玉露出为难之色,只得道,“林大妹妹她们都受了惊吓,倒是没有受伤。”他到底不愿在这地方说起迎春的事,反而反问道,“父亲和姑父都是从朝中来的?怎么就知道了狼群的事?”
这两位可都是一身朝服。
若是回过家了,断然不至于如此。
墨玉听见黛玉不曾受伤,已经松了口气,道,“朝中开了个长会。先是说刺客的事,然后就宣了北静郡王他们上殿,你说呢?至于我,我听说,今早上有人到京城来的路上,救下了一些人。好心送到城中来医。然后就知道都是贾家的下人,是贾家在郊外碰上大群狼……心里放心不下,结果路上就碰上父亲和舅父。是了,想来都有医馆过来要钱了吧。”
正说着,这支小队伍的背后又传来马蹄声。
这一次,却是贾琏。
和贾政不同,贾琏是个办实事的材料,在工部还是颇受重用的。这次宫内因刺杀而导致部分建筑受损,他就被派去负责修复材料了。尽管墨玉在御道附近等着父亲,却是没有等到他。
贾琏自然也不敢越过叔父姑父,到了后面就连忙跳下了马,脸上略带焦急之色,却也一般行了礼才问道,“叔父你们怎么还站在外面!?”
“怎么?”贾政见他急慌慌的,略有些不高兴,“你身负王命,怎么这会就回来了?”
贾琏苦笑道,“侄儿也不想。只是内人遣人来找,说是祖母身子可能不好,哪还顾得上许多?自然是忙请了假就回来了!”
贾政本来还能维持风度,贾琏这么一说,却也顿时急了,顾不上再指责贾琏,重重的“唉”了一声道,“我都忘了!哪能让老太太知道这么糟心的事儿?”又忙吩咐宝玉道,“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