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沿海官员人人自危,沈家牵连甚广,不少人都收到消息,说沈家主交出了账本。
此刻绿竹骑在马上,迎亲的队伍还行走在城中,她算算时间,午时可能赶不回来了。
舅舅娶亲这事,时间本来已经定好了,舅母那边突然说要晚一些。
她又何尝不知,舅母是为了让她避开。
绿竹轻叹。
沈家倒了,小姐施行仁政,不愿做牵连之事,沈家其他人侥幸保住了性命。
她记得那天,沈家大大小小,上到八十岁老祖宗,下到刚回说话的稚子,他们跪在她的府门口。
老祖宗说:“愿交出沈家所有财物,只求留沈元一命。”
沈家父子也收到了消息,当日便交代了所有事,只求沈元活着。
她虽有些震动,但并未犹豫。
是海南风求到了她面前。
他说,他认识沈元的时候,他十三岁,而沈元才十一岁,他们两个虽然年纪相当,但在为人处世上他不如沈元。
如果不是沈元,他可能连科举都没办法参加。他年少气盛,被有心人误导,曾批评过当时那位主考的文章。
而所有人都知道,那位考官心记仇的很。
他说,他不是替沈元开脱,只是沈元的确罪不至死,他受的苦也不能全怪在沈元头上。
绿竹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有些难受。
在她看来海南风过于仁慈,可也正是海南风的求情才让沈元保住了命。
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虞修一身红衣,面色红润。
他们到村里的时候,卓家村的村民都已经等在那了,有的手里提着鸡,有的手里拿个米面。
而炎娘全家人都来了,鞭炮声驱散了绿竹心头的阴霾。
她翻身下马,便等在了一旁。
虞修下马之后,上前敲门,他大声说:“炎娘,我来带你回家。”
门内是炎家的晚辈,还有樊兮和穆晴,这俩姑娘死死抵着门。
穆晴说:“虞家舅舅,新娘子可不是您想带走就能带走的,您得拿出诚意来。”
绿竹笑着,打开了她的包袱,抓了一把红包袋就扔了进去。
樊兮和孩子们立马跑过去捡,眉开眼笑。
穆晴说:“虞修舅舅,您的诚意只有银子吗?”
绿竹撸起了袖子,直接翻墙入内,她站在穆晴身后,周围的孩子们都捂嘴偷笑,没人提醒穆晴。
绿竹轻轻戳了戳穆晴的后背。
“怎么……”穆晴回头看到是绿竹,笑了,“侯爷,您是来跟我一起堵门吗?”
这时小屋的门开了,炎娘的弟弟背着她出了门。
炎家叔叔有些无奈,“我姐说想快点跟姐夫回家。”
穆晴无奈,只好让开。好容易有机会堵次门,她还没过瘾呢。
绿竹见她这副样子,笑着说:“我有五个女儿,到时候让你堵个够。”
穆晴满意了。
炎家叔叔把炎娘背上了花轿,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着离开了卓家村。
村民们都跟在后面,绿竹也没骑马,跟他们一起走,一路说说笑笑。
卓家村的人都清楚,侯爷心情不好,所以不少婶子都过来跟她说家里的趣事。
绿竹被逗的一直笑。
于此同时,安子霆正在监斩。
法场上挤满了人。
人群后传来了骚动,百姓们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只见沈家老祖宗带着沈家三十六口,走过了人群,他们身着布衣,一改往日的雍容华贵。
老祖宗走到人群前,然后转身,面对着百姓,直接跪在了地上,沈家其他人陆续跪下。
安子霆走到老太君身旁,开口劝道:“您老不必如此。”罪魁祸首已经伏法,沈家的财产也已收缴。
老太君神情凝重,她说:“沈家子孙无德,祸害百姓。我们虽然逃得过律法,但逃不过良心的谴责。我今年八十六岁,锦衣玉食,吃的是百姓的肉,喝的是百姓的血。我们应该跪,跪那些被沈家害过的无辜之人。”
安子霆拱手。
他慢慢走了回去。
沈家三父子死罪,沈家有十五人如今还在牢中,刑期五到三十年。
如今沈家剩下一门老幼妇孺。
老太君这么做不只是愧疚。
昨晚老太君进牢房见了沈家三父子最后一面。
他就在暗处,他看到了老太君的痛心疾首,这位老人知道沈家有些生意不光彩,可从未想过他们会做出害人性命之事。
她最后说,侯爷是沈家的孩子,我沈家对不起她的母亲,不能连累她的仕途。
安子霆很清楚,今日老太君这么做,一半是愧疚,一半是为了绿竹。
午时已到。
刽子手手起刀落,地上多了三颗头颅。
老太君的背影有些萧条,她忍着没回头。
而绿竹则是站在对面街的屋顶,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她不难过,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不敢深想,她怕自己会心软。
绿竹叹息,小姐如果在就好了,或许她就有勇气去面对。
喜乐声逐渐逼近,本来看砍头的百姓,转头就跑去看娶亲了,想着沾沾喜气。
安子霆换了身衣裳,终是心生不忍,他上前扶起了老太君,“老太君,府中有喜事,侯爷说来者是客,您老可愿意?”
老太君笑笑,然后摇头,“我就不去了。”她想去,可她知道她不能,沈家不能和侯爷有任何牵扯,否则只会连累侯爷。
她转过身,走的很慢,步履蹒跚。
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