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孤恋爱了,她给我看那个男人的照片。那是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剪着清爽的短发,笑得一脸阳光明媚。这一瞬间让我想起多年前李念钦那张有些忧郁的脸,但那个名字实在是太久远,这些年来渐渐很少有人再提及,所以我只好沉默着看着林孤,等待她说出一些我未能从照片上看出的所以然来。但她什么也没有说,我们在相对无言里走了很久,她的脚步听上去很重,仿佛沉积了太多难以道明的情绪。也是在那个夜晚,我又一次重温了她父母的故事。
林孤看到的那双鞋,来自于她的亲生母亲。我想她应该是能够猜到的,毕竟这些年过去,她早已经对一些事情了如指掌。我曾经听爸爸提起,林孤的亲生母亲是一个出名的舞女,曾经游弋在各种交际的场合,她仿佛是天生为跳舞而生的,匀称的身材让人过目难忘,她在不同的舞台忘情舞蹈,给林孤的父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他们相爱了,没有人支持这一段不般配的爱情。林孤的父亲出生在书香门第,断然不会接受这样的一个女人,也不会有人能够理解一个舞者所谓的梦想和未来,我不知道林孤的父亲懂不懂,但这场恋情很快被现实扼杀掉,就在林孤出生之后不久,她的母亲就因为没有收入,又被迫不能与林孤父亲相见,不堪困苦而死。
我曾经是万分感动的,为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应该被我唤做姨母的女人。我想林孤的身上一定继承了她曾经的炽热,有些灵魂不会被磨灭,我相信如果她有幸看到林孤曾经唱歌的样子,一定也会这么觉得。
在看到那双鞋子的时候,我曾有过一丝欣喜。即使我知道林孤不会因此而找回那些久违的激情,但至少,它一定也会像触动了我一般,触动一些林孤心底的情怀。我们沉默地往家里走,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不清林孤脸上的表情。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苏郁。
他远远蹲在那条熟悉的走道里,点着一支烟,火星明灭下印着他瘦削的脸颊。不知是因为有关于林孤母亲的故事影响,还是因为这久别重逢的喜悦,我一时间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我说:“嗨,记得我吗?我是余染。”
“当然,未来的小画家,我记性可没那么差。”他居然会这样说。
此刻请感谢夜色迷蒙吧,让我大可以尽情掩饰我翻涌而出的惊喜,仿佛看到这一场重逢后我们之间即将拥有的些许可能,所以一切的顾忌此刻都被我抛之脑后,我明知故问地提及远方琴行,似乎在掩饰我偶尔的偷窥,又在期待着他的邀请,这种文字游戏对我而言实在是驾熟就轻。
果然,他说,有空过来坐坐吧。
这仿佛是一种预兆,诉说着在不久的将来,我应该终止那些自怨自艾懦弱不堪的想法,努力让一切都好起来。如果林孤已经妥协般地回到了原地,我是否能够尝试着飞出去哪怕一点儿。尽管我太清楚,最终我还是会回到我的壳里过无味的一生,但是此刻我感到幸福离我那么近,让我如何招架呢。
那么多个日夜的暗恋仿佛突然获得了一丝慰藉,此刻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们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空气仿佛都要静止了。
就在那一个时刻,我居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为他一直这样等候下去,等到他的目光能够落在我的身上,他会知道我们其实可以那般了解彼此。就像曾经的林孤和李念钦那样,可能一首歌,一个音符,一幅画,所有的情绪都能够了然于胸。
我开始经常给他发短信,回复他的微博,偶尔在远方琴行拨弄一下吉他,张奕弋和立晖对我很是友好,他们不厌其烦地教着我简单的和弦,但我对乐器实在没有那份天赋,几个月后仍然按不住弦,苏郁偶尔停在我的身边,询问着我一些有关于琴行内摆设的问题,那让我很是欣喜,兴致勃勃地给他讲着我所喜欢的颜色搭配和摆设风格。有好几次我都在暗自揣测,他是否能够读懂呢,当我向他形容忧郁的蓝色和耀眼的金色时,他能否明白我所背负的两重身份和截然不同的灵魂。
我们终于成为了朋友,在相识七年之后。
他在节日的时候发来祝福和问候,在一些聚会时候叫上我喝酒,我们一起去厦门找林孤,在音乐节的草原上面挽着手歌唱,一切都变得如此的不同,可是一切又仿佛与从前一样,我没能对他说出任何发自内心的句子,也没敢向他表露任何积蓄已久的情怀,并且我发现当这一切发生,我开始越来越害怕,担心一旦有一天他发现了我如此不单纯的内心,会打破这一层关系,我就此被打回原形,恐怕到了那一天,我将再也没有力气跨出一步。
从音乐节回来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林孤跟随江秦开始了她的长期旅行,苏郁传简讯给我:余染,林孤是这是抽的什么疯?
我笑了笑,回复他:她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要是可以我也想这样。
他很快回复我:千万别,你也跟她一样我可要急死了。
我握着手机不自觉地微笑着,难以掩盖心中的欣喜,以致于身边的朋友都投以不解的目光。他们不明白,我等这样一句玩笑话却也等了七年之久,哪怕只是一句玩笑,哪怕什么也不能代表,也足以让我心潮澎湃。
收起林孤寄给我的信,我加快了脚步,这样急切地想要见到他。
见到他后要说些什么呢。
好久不见?最近在忙什么?什么时候再一起出去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