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贤发现陛下对于经义了解不深。但是在辩论上却意外地能够引经据典。明明似是而非却又好像头头是道,让人一时难以辩驳。
“陛下对献俘如此排斥。是因为……”程贤终于抛开官场习惯,直截了当问出了核心问题。
“献俘之后,对东虏之战是否就算完结了?”徐梁也直言道:“献俘于礼无据,这是其一。再者。献俘之后,朝中是否会有人说战事已毕,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是否会有人认为天下太平,又可以笙歌艳舞,通宵达旦?我以为,政事诚如军事,一旦泄了那股劲。一如既往地懒散懈怠,那就回天乏力了。”
程贤闻言也不由陷入了沉思。他跟随陛下一路走来,从一个糟老头子,成为一国首辅,发现陛下真的是一个朝气蓬勃、富有远见的人,他更在乎实际的东西,认重军功,对于肤浅的东西反而不怎么在意。
“现在从山东出身的官员中已经有了一些端倪。在京的,不愿加班加点,怨言渐多;在外的,迷恋风月交际,习气败坏。这才多久?再过三五年会成什么样子!都以为光复神京就没事了?”徐梁已经隐隐发怒了。
晚明之世,官场风气与士林相通,士林风气与民风相引。整个社会从上到下全是一片浮躁繁华,人心不定,集中体现就在于不安于本分!
“做官的不好好做官,只想着应付了上官欺瞒了下民,自己过着高人一等的日子。这种官就算不贪污受贿,也是该杀!
“读书的不好好读书,只想着名动天下名利双收,碰到点事不思考其中道理,只会人云亦云乱吵吵。太祖高皇帝当年谕令天下事天下人说得,惟独生员说不得,为何?就是因为他们半瓶水晃荡,歪理横生,最蛊惑百姓,败坏风气,却不知道好好读书求知,还自以为什么都懂!
“谁都知道东虏走了,闯逆死了,献贼逃了,但是有谁准备好了打这场移风易俗的大战!这时候搞献俘之礼,是振奋民心?还是自泄士气?”徐梁连珠似的发问道。
程贤见陛下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当然不可能再说下去。然而这样他也没办法给总参回复,只好先回职房再说。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的阁辅都有自己的幕友,既可跑腿打杂,又可出谋划策。如今陛下不许豢养私人,杂务下手皆由舍人承担。自然不能与这些人商议方略,否则回头就传到陛下耳中去了。
程贤在屋中踱步良久,实在想不出一个好对策。若是照以前的做法,发动言官上疏就可以了。现在台垣不许风闻奏事,日子清静了,但要用到他们却也不趁手了。而且可以想见,总参代表着很多人的意见,到时候他们见内阁没有动静,肯定会继续发动言论,如此一来自己反而显得被动。
咱这个内阁首辅当得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