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朕以为,这万物万法都当有节制,而不可过于极端。”徐梁轻语道:“朕身为天子,乃是是奉万民之望,承社稷之中。凡事自然以民为本,以国家为上,不敢稍有懈怠,钱、报刊都是小问题,只是朕希望儒学能够更多起到洗涤民心,教化万众的作用中来,而不是一教破万法。朕以为,最好儒学能够以大唐时为榜样。”
“大唐么?”刘宗周细细咀嚼圣人的意图。
唐朝攀了道教的亲戚,所以有唐一朝,道教是国教,儒学虽然是天下显学,但是影响力仅限于精英知识分子。彼时佛学、西学大行其道,儒学的影响力其实被大大的弱化了。
“陛下对儒学到底有何等成见,已经到了要灭儒的地步?”刘宗周不堪忍受,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徐梁却不以为意的说道:“朕并非是有所成见,而是希望天下百姓皆能安居乐业,大明帝国能欣欣向荣,国势昌盛,有唐一朝,儒学虽然繁盛,但对百姓约束也最小……”
“故唐乃是中古蒙昧之时,而宋有程、朱之发展,乃是我朝理学大兴,此乃大学日新之义,我朝教化之功,陛下为何不明儒学之重,偏要倒行逆施,以唐为上?
唐朝宫廷祸乱,国家动荡,阉人横行,藩镇割据,便真的好么?没有儒学作为依靠,国家便能稳定吗?李唐覆灭之时,道学可有帮助,佛学可曾强国?
儒学有问题,我们去修正,去革新便是,为何偏偏要儒学去降低影响力,儒学才是我等华夏子弟之根,说抛弃就要抛弃吗?
陛下就不需要去想想,儒学可以在华夏盛行几千年,时至今日,便真的不行了吗?道学也好,佛学也罢,谁管天下大一统,谁在乎天下大同?陛下须知,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刘宗周一番抢白,竟然直接打断了徐梁的话。
徐梁立刻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自己竟然跟一个狂热的儒家信徒去讨论问题。
而且人家还是真正的大儒,耍嘴皮子自己如何是对手。
“先生当知民间盛传海瑞饿死女儿的故事吧?”徐梁换了个例子。
传闻海瑞的女儿只有五岁大,因为接受了家中男仆给的饼,被海瑞责怪,不饿死不是自己的女儿。于是,海瑞的女儿便整日哭泣,死活不肯吃东西,最后活活饿死。
刘宗周显然听过这个故事,反而被陛下气的发笑。
“陛下何其缪也,这等故事,国中愚民拿来说笑也就罢了,您怎么也会当真,海瑞行事虽然偏激,却也是陆王心学传人,海瑞文集臣也有所涉猎,海瑞本身就儒学之窠臼就有所批判,更多次劝告民间百姓,不要溺死女婴,他如何会做这种事情?依臣所观,此事多半是张冠李戴罢了。”
经刘宗周这么一说,徐梁确实想起,此事虽然在大明便广为流传,却未见官方史料记载,不过既然有这般盛传,肯定是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不过徐梁的出发点没有错,那就是礼教确实在吃人。
这一点,鲁迅先生早就发现了。
刘宗周见徐梁若有所思,自然知道圣人心中所想,当下也举了一个例子。
“陛下,曾参的故事您可曾听过?”刘宗周点点头。
徐梁点点头,妈的老子小时候就学过曾参啊。
见徐梁点头,刘宗周继续说道:“陛下,曾参是孝子,而其父曾晳尝以木椎椎其首,几近于死。”
刘宗周见皇帝无言以对,放缓了口吻,像是给蒙童授课一般:“孔子对曾子不知逃避的做法甚为不满。不许曾子入门受业……”
曾子受杖的故事载于。具体内容是曾子在劳作时伤了秧苗,他父亲曾晳就以大杖打他。曾子本是个孝子,又因为自己做错了事,甘心受罚,被打得倒地休克。良久才醒来。
曾子醒来之后,首先是向父亲请罪,因为自己做错事而让父亲劳累教训了他。然后曾子又鼓琴而歌,表明自己没有大碍,不让父母担心。
乡邻们都认为这是真正的孝子,大为惊赞。
孔子知道之后却很生气,不许曾参入门学习。曾参十分惶恐,只能请其他同学前去请教。
于是孔子讲了舜的故事。
舜的父亲瞽瞍需要舜时,舜都能及时地侍奉在侧;但当瞽瞍要杀舜的时候。却没有一次能找到他。这样瞽瞍就没有犯下为父不慈的罪过,舜既保全了父亲的名声,也尽了自己身为儿子的本分。
而如今曾参侍奉他的父亲,却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轻易地去承受父亲的暴怒,就算死也不回避。倘若真的死了,那不是陷父亲于不义么?哪有比这更不孝的呢?
曾参听了之后,自然是深深悔恨自己的“不孝大罪”。
徐梁终于领教了大宗师的水准。那是可以用最简单的道理和故事让人无语的人。
“陛下,仅以海瑞之女来看,儒学当不当兴?”刘宗周踏前一步追问道,颇有些光棍。道理儒家我们都给了,民间有问题,那是教化力度不够,不是我们儒学不行。
宗师不要命。谁也挡不住啊!
徐梁呵呵干笑一声,道:“这道理是极对的,大人小孩都不该偏激嘛。不过如果儒教地位过甚,为了一尊贞节牌坊而饿死……”
“陛下可知道天下牌坊哪里最多?”刘宗周再次打断徐梁的话头。
徐梁重生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被动。现在自己显然不占理。而且老婆孩子就在身后,史官又寸步不离,还得顾忌形象,真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