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石脸颊红的厉害,手也跟着颤抖。
张延登却不管那么多,一把抢过黄册,哗啦啦随手一翻,说道:“就在这里了,三百七十七造册!给你一堆荒地。”
陈石对具体情况有所了解,见此,点了点头,总算是忍住了颤栗的双手。
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那闲汉造册。
张延登牧民,真的是很有章法,年轻的时候为天子牧民,什么宽恕,什么严苛,都使用过,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见这里已经安定下来,竟然有几分傲娇的姿态,教训着说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闲汉不敢回应,只能老老实实的低下头。
张延登扫视一圈,摆出要走的架势,众人纷纷闪出一条路来,躬身让总督老爷回衙门。
陈石见老爷离去了,这才稳住颤抖的手,书写的速度也正常起来。
众人看到一行行黑色落到纸张上,也纷纷露出了笑容。
其中还有人打趣那闲汉说道:“看,这回你良田的美梦可算是有着落了。”
那闲汉无奈地接过地契。自嘲道:“本也就是想落个户口,好去参军入伍。大人,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若是去投了军,也就没人住了。地会不会收回去?”
“参军不算。”陈石高声宣讲道:“参军非但不会把地收回去,官府还会派人帮你们各家打理土地!朝廷洪恩浩荡,就是为了我等百姓安居,将士无后顾之忧!”
“吾皇万岁!”听闻此言,众人忍不住高呼起来。
“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之声随之而起,虽然皇帝陛下远在北京,却还是喊得地动山摇,饱含热情。
论皇帝在民间的影响力,除了太祖朱元璋之外,整个大明朝怕是无人能够跟他媲美了。
张延登已经回了衙门。从护卫手中接过一把紫砂泥壶,凑到嘴边饮了一口。听到身后传来的山呼万岁,张延登充满笑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大步朝职房走去。
说实话,张延登最起初是看不上徐梁的,认为这家伙就是个乱臣贼子,但是架不住人家皇帝做的好,百姓安居乐业啊!
张延登可不是东林党那种只知道聒噪,搞阴谋诡计,煽风点火的乌鸦,人家是实打实的实干派。
连崇祯那种眼高于顶的帝王,都舍不得让他退休的能臣。
原本对这老儒生并不算恭谨的甘肃官吏,这回算是心悦诚服。再看张延登的背影,顿时高大起来。就像是个斩将夺旗凯旋而归的将军一般。
“总督安一仇以定众心,手段颇为了得啊。”有书吏小声交谈道。
他身边却有人不以为然道:“只是与个闲汉为仇,不怕玷了朝廷的脸面。”
“若是闹出大事,便是朝廷的脸面了?能俯首时便俯首,这是大智啊!”有人一本正经恭维道。
一干书吏都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话迟早会传到总督耳朵里。之前对总督有所质疑还可以圆过去,但现在有人摆明车马要投入新总督座下,再说不不合时宜的话就是犯蠢了。
“陇督这是汉高封雍齿的故伎,却还能用。”方书琦面带笑意,轻轻端起案前的热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若是单看这情形,却也寻常,但将视野拉远一些,却能看到对面坐着的正是这个偌大帝国的主宰,九五至尊皇帝陛下,那实在有些惊悚了。
徐梁却全然不计较首辅先生的失礼,一边靠在椅背上,笑道:“蜀人有谚:猫不分黑白,能捕鼠者为上佳。张延登这是学会了。”
方书琦对于皇帝陛下的功利思想早就习以为常,虽然并不认同,但也不会犯颜直谏。他正待笑笑揭过此章,与皇帝陛下讨论棉花在西北大力推广种植的问题,突然发现皇帝身边的太子竟然皱着眉头。
年幼的皇长子虽然没有表现出徐梁的那般惊人的天赋,但在学习上十分肯下功夫,好学程度一度让黄道周惊叹说他是自万历以来最用功的皇储了。
“父皇此言颇有君子无所不用其极的意思,但儿臣怎觉得其中颇有问利而不问义的意思?”皇长子出声道。
徐梁手上一颤,颇为惊诧。
方书琦也望向这位储君,不知该如何观想。虽然他这辈子是很难再有机会成为皇长子的臣子
,但仍旧很关心未来的皇帝会是个何等样的人。
“这孩子,跟黄道周学迂腐了。”徐梁轻笑一声,伸手要爱抚儿子的后脑勺。
谁知一向很享受被父亲爱抚的皇长子竟然跪了下来,用稚气未脱的声音大声道:“父皇!黄先生教了儿臣好多做人的道理,他并非是个迂人。”
徐梁的手还停在半空,颇有些尴尬。
“国家根本在义理,焉能不分黑白,只重功利?若非此,如何能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之心呢?”皇长子大声说着。颇有些慷慨之情,但配上他不过幼稚容貌,却让人听了想笑。
方书琦脸上一本正经,想笑不敢笑。
徐梁脸上带着笑意。却是不想笑而硬挤出来的笑意。
“你这般与父皇说话,指摘父皇的不是,就合于义理了么?”徐梁反问道。
“儿臣不敢指摘父皇,但黄先生说,国有明君而容诤臣。儿臣非但是父亲之子,也是皇帝之臣,不敢不做诤臣,以毁父皇的圣明。”皇长子说着,还看了看在一旁微微垂头,恍若老僧入定的方书琦。
徐梁伸手把儿子一把拉了起来。扫了扫他的膝盖,道:“父皇知道了,你先带弟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