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贾政实愁白了头发,回到家中,偏又见着贾环与个丫鬟拉扯,不免叫来呵斥一番。只他精神已是减了八分,呵斥两句自己反觉索然无味,便挥手喝退了贾环,踱到书房里。在里头坐定,翻了两页中庸,他又自出神,颠来倒去想着今日之事,却寻不出头绪。
外头忽而一阵敲门声。
贾政回过神来,抬头问道:“什么人?”
“老爷,太太使婢子过来,问老爷何时摆饭。”外头的小丫鬟立时回道。
看了一眼外头,见天色已昏,贾珍便问时辰,次方道:“告诉太太,我片刻便过去。”说着,他将那册中庸重头放于书架上,又理了理桌案上的宗卷书册,方往王夫人处去。一时用饭毕,他与王夫人道:“今番有事,须得禀报母亲,也不知何时回来。你往书房里布置一处,我晚上在那里安歇就是。”
这却是平日不常有的事,且先前用饭时,贾政也颇有几分神思不属。王夫人看在眼中的,这会儿自然问道:“老爷,可是有什么大事?”贾政沉吟片刻,到底还是长叹一声:“这事可大可小,一时尚且看不分明,待我禀报母亲后再说罢。”
王夫人眉头微动,却也没再说什么,只嘱咐小厮几句,略送了送就罢。待得回转过来,她便唤来彩霞:“你去问一问老爷身边的长随小厮,近来可有什么事。”
彩霞应了一声,出去做事不提。
贾政浑不知这些,只一径往贾母屋子里去。那里宝玉等已是尽数散去,贾母想起一件事,唤了鸳鸯过来:“去我的箱子里将前年我挑的那一匣子各色宝石取来。”
鸳鸯笑应了,又吩咐小丫鬟再点几盏蜡烛:“也好细瞧瞧。”说着,她往里屋去寻。外头小丫鬟就报贾政来了。贾母疑惑道:“什么时辰了?”边上小丫鬟便报酉时末。
她略点一点头,道:“请老爷进来罢。”
小丫鬟打起帘子,贾政入内,先与贾母问安,又叙了几句温寒饮食,方道:“今番有一件事,须得问一问老太太。”贾母见他神色庄重,又是这个时辰,心知这事怕是不小,便令他到内室说话,又将旁的丫鬟婆子皆尽打发出去,方问道:“究竟什么事?”
贾政便将方榕成一件事细细道来,又兼及顾家种种,并现今圣上、朝堂等处形势:“那顾家小子既得了圣上青眼,又铁证如山,想来不出数日,他父亲那一件冤案,便彻底洗雪。这忠臣沉冤得雪,顾家得以清白,原也是好事。偏偏里头有个方老大人夹在里头。他原是祖父于军伍之中提拔而出,这些年与我们家虽渐行渐远,当年却是亲密。现又闹出这般事体,只怕牵扯到祖父身上……”
“竟有这样的事!”贾母虽不知朝堂事体,却是年老经历过的,细细盘算一回,便摇头道:“那方家原与我们家有旧不假,只你祖父老去,你父亲忠厚稳重,却不善武,与那方老大人说不得什么话。也是为此,两家渐行渐远,到了如今,也不过年节略略走动罢了。那顾家出事的时候,方家早已自个儿立住了,我们哪里能晓得他家做了什么!”
贾政便叹道:“话虽如此,到底彼时祖父尚在,那些个小人想着推托罪责,自要往祖父这等已是不能张口辩驳的人身上推的!这几日,朝中但凡认得儿子的,哪个不多看一眼?”
“好贼子!”贾母面色一沉,复又生出忧愁来:“这般就叫人为难了。若要辩驳,那顾家小子不曾指名道姓。且他是真个苦主,也不好斥责。若是不驳斥,你祖父、父亲并我们家的名声,怕都要受累。两头皆是为难,竟是动辄得咎。”
正是如此。
贾政也是虑及此处,方自发愁。若真结仇,那倒还罢了,不过各展所长,斗个输赢进退罢了。如今若说有仇,实则自家并不曾插手;若说无仇,那顾家小子心中一等仇人,正是自家旧属,他未必不赍恨。小事也就罢了,偏这一件事,如今闹得朝堂波峰不断,又有圣上青眼,实在难办。
他都如此,贾母原是深宅女眷的,便年老精明,到底隔了一层,又是紧要大事,实出不得什么主意。末了,她也不过道:“既我们家不曾过了明路,且铁证如此,虽受嫌隙之苦,也只合再等一等。若还看不明白,顾家小子虽没个往来交情,他家丫头却与我们家有旧。我记得玉儿与她情分极厚,常日往来书信的,未必不能透个消息过去,问个明白。”
贾政听说如此,自付也无他法可设,又不能立时决断,也只能点头称是。
由此,他又等了数日,终等到大理石断案,圣上亲下旨意,彻底平反顾家冤屈。至如栽赃陷害如方榕成等大小官员七八人,却是暂且罢职,再细查访——毕竟是一桩大案,里头如方榕成等已是二品、三品大员,哪里能立时就断案的。这原是意料到的事,却还罢了。偏圣上因此十分看重那顾茂,竟令他兼了东宫太子处左赞善一职,道是才华人品出众,堪配太子侍读之选。
这般圣宠优渥,由不得贾政不心惊,又恨家中无人商议,两日不得好生安歇。贾母、王夫人等看在眼里,都不能做声。而顾茂此时却又上奏,言苏家冤情,又将妙玉不得已入空门一事道出。他文才极妙,苏家亦是遭际堪怜。因此,圣上竟格外垂怜,查明后便令昭雪,又令寻妙玉出来,与一个乡君封号,许其还俗。
贾政听说,心中立时一松:先前总不合插手其中,如今这妙玉一件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