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雨村下起了一场大雪。
这是孙绍来雨村的第十个月,却是孙绍六十年来,第一次过年。
他没有编草,站在榕树下,默默闭上眼,耳边回荡着家家户户的欢笑声。
佛性,在不知觉中减少。
“鸿蒙初辟本无姓,打破冥顽须悟空…”
孙绍苦笑,悟空也会有烦恼。而他的烦恼,就是生生世世,不愿成为悟空。
他不愿。他抛不下孙绍之名。这是他与前世的最后羁绊。
“我第一愿,能回故乡,喝一口家乡老酒。第二愿,能会回乡,将父母遗骨安葬。第三愿,我想见,爹娘…我的愿望,比青帝更加简单,却终生无法实现…因为,我是悟空,不是孙绍…我在逃避…”
他的身上,升起悲哀,这悲,化在风雪中,无人察觉。
他帮青帝弥补遗憾,但他的遗憾,无人可为他弥补。
“白凡叔,你不回家过年么?”
耳边传来婉青的声音。换来的,是孙绍颓然一笑。
“回不去了…”
他明明在笑,但落在婉青眼中,却似在无声地哭。
“白凡叔,不要难受…阿爸阿妈让我来,请你去家里吃饭,一起过年。”
孙绍微微一怔,放眼放去,不远处,一对夫妇领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踏雪而来。
其中那实诚的汉子,是婉青父亲薛老七,摸着头,对孙绍憨笑道,“白家兄弟,不嫌弃来俺家吃个年夜饭吧。你平时照顾俺家婉青,俺家婆娘让俺请你吃饭,谢谢你。”
“不必了,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孙绍有些不近人情,转身回了屋。留下颇为尴尬的薛老七。
“婆娘,你说,白家兄弟是不是看不起俺们?”薛老七对村妇小声问道。那村妇,是婉青母亲,
“你这家子脑袋咋长得,白家兄弟一看就有心事。独在异乡,心里肯定不好受的,老七,等下你弄点酒菜,让青儿给白家兄弟送来,他对青儿好,我们不能不感谢。”
茅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孙绍坐在床头,沉默。许久之后,小婉青端着酒菜,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屋里太黑,看不清路,被桌子一绊,摔倒,酒菜洒落。
迎面微风吹来,小婉青被微风扶住,灯不知何时点亮,而刚刚洒落的酒菜,正完好无损的放在桌上。
“咦,好奇怪…”这一切,超出小婉青的理解。
“你不去和家人吃团年饭么…”
“阿妈让我陪你吃饭,白凡叔,你放心,青儿是你的家人,会永永远远陪你过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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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薛家少年该起程去洛城求学了。
孙绍失踪了一天,第二天回来时,牵来一匹白马。
十多年过去,白马已是第五境妖君,体格壮硕,唯一不变的,是仍旧马身,以及对孙绍的忠诚。
村头,不少村民都为薛十年送行,有点赠条鱼,有的赠点鸡蛋,作为路上盘缠。而孙绍,赠了薛十年一匹马。
“你此去洛城,有三灾四厄,此马借你,保你无恙。”
孙绍的话,有些不近人情。别人送行,都说“前程似锦”、“一帆风顺”,他却说薛十年有灾难。
薛十年面色有些不好看,不过这马,确实是一匹好马,他也不太好拒绝孙绍好意。
“十年哥,你都不谢谢白凡叔…”一旁的小婉青嘟嘟嘴。
“我…”不知为何,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总无法对孙绍有好感。他总觉得,孙绍对婉青有所企图。
“不用谢我,此马仅是借你,不是送。”
孙绍抚了抚马鬃,他看得出,小白载着凡人,很不情愿。只是虽不情愿,它仍旧对孙绍惟命是从。
“得得得”
小白载着薛十年,渐行渐远。婉青母亲,不经意抹了抹泪,婉青父亲,点着了旱烟,狠狠吸了一口。
而婉青,则再也装不出笑容,泪珠啪啪的跌落。
“我想哥哥了…哥哥性子倔,在洛城,会不会受苦…”
“放心,那小白马,会保护你哥哥。”
“真的?”婉青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对了,白凡叔,青儿就知道你养了牛,养了狗,却不知道,你还养了大白马…”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孙绍拍了怕婉青的头,婉青,就像他的女儿。
三年过去,孙绍仍旧做着草编,过着平淡的生活。
应着婉青的要求,他不仅编席,编框,编鞋,还开始编小动物。
他编的蚱蜢,凛然有威。他编的兔子,灵动可爱。他编龙,编凤,编着凡人一生都无法见识到的东西。
唯独,他没有编草环。
婉青已经十四岁了,渐渐有了少女心事,不再整天缠着孙绍。
白天,偶尔来见孙绍一次,求孙绍编个草环,夜晚,来求孙绍教她读书识字。
时不时,她会看着孙绍,小脸绯红,孙绍平凡的容颜,却让她百看不厌。
“白凡叔,可不可以,编个草戒送我…”
她小脸羞红,眼光躲闪,如此哀求。
“不行…”孙绍叹息。唯独戒指,不能送给婉青,因为那代表着特殊涵义。孙绍六十余年阅历,自然看出,婉青眼中的少女情怀。
这是错的。
“白凡叔,你讨厌!”
婉青羞急地跺跺脚,掩面离去,躲在茅屋后,仍旧偷看孙绍,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