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面对突然袭击,秦德威没有时间长考,稍有犹豫都可能会引起来自宝座上的猜忌。
对现代人来说,这种礼制都是虚头八脑的事情,但对于眼下这时代的人们来说,这是国之大事。
假如秦德威此时当着嘉靖皇帝的面说,兴献帝生前连个真皇帝都没做过,就是追封的一个虚号,凭什么入太庙?
那秦德威的官场生涯就可以直接结束了,到底是被发配还是能回老家,全看嘉靖皇帝临时心情。
秦德威脑子疯狂转着,然后慢吞吞的说:“对于献皇帝称宗入庙之事,臣之前闻所未闻,也没有特别想过,今日突然才听到。
但臣做事向来有个习惯,就是先想难处,先把困难想在前面。
所以方才就一直在想,献皇帝称宗入庙的事情,难点在哪里?似乎难点不止一个。”
众人大部分都听懂了,秦德威这两段话,翻译过来就是:
“我没说这事不行,我就是说这事很难办,所以需要多想想怎么办。到底怎么个难办,让我再拖延时间想想。”
很好,很官僚。
然后秦德威继续说:“想了一会儿,还真想出三个难处。
第一个就是献皇帝神主的次序,到底应当居于武宗之上还是武宗之下?”
这个难点,还是从老师张学士那里听来的,正好用上了。
“第二个难处,以目前庙制,太祖往下至武宗,列祖列宗神主恰好都在,但神室已经满了。
献皇帝神主入太庙,就要往外祧出祖宗神主,这个动静是不是有点大。。”
太庙的坑位并不是无限的,而是有固定数目的,满了就往外祧,同时一般太祖可以万世不祧。
传统上是天子七庙,而本朝太祖的设定是九庙。
但嘉靖皇帝这个人喜欢修改礼制,将九庙制度又改得很复杂,现在是介于九庙和七庙之间的制度。
目前八个坑位加一个不用的虚坑,刚好能容纳大明八个先皇。但再进新人,就要往外祧出了。
赶人还是有点压力的,更别说赶的还是某位祖宗神位。
尤其是以献皇帝这样尴尬身份去赶人,那祖宗会不会生气?
如果前两个难点,都是秦德威为了拖延时间糊弄事的,然后到了第三点,才是真有些杀伤力的。
“若后世子孙不孝,将献皇帝神位祧出,又当如何?”
始终面无表情的嘉靖皇帝听到这里,脸色都有点变了。
原本嘉靖皇帝还没想到这方面,但秦德威主动查漏补缺,提醒了嘉靖皇帝。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嘉靖皇帝自己也清楚,献皇帝入太庙本来就是不伦不类的。
难保后世有个正义感爆棚的子孙,在不良大臣的挑唆下,又把献皇帝从太庙里祧出去。
那他朱厚璁不就像个傻子白折腾了吗?
秦德威用一句总结结束了自己的发言:“时间尚短,臣也无暇深思熟虑,目前就想到了这些。”
众人陷入了深思,秦德威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有用的也没说。
你只一二三罗列难点,是开始认真考虑怎么解决称宗入庙问题,还是暗中劝阻的意思?
你秦德威到底能不能给个痛快,主动背上奸臣的锅,直接表明态度支持称宗入庙啊!
这样除了你秦德威之外,别人都能解放了!
然后秦德威忽然又多了几句嘴:“臣读书少,又年轻智浅,学识驳杂不精,所以只想到了些难点,却想不到怎么解决。
但礼部严尚书学问渊博,又主持礼部事务,应该可以答疑解惑,破解这几个难点。”
卧槽!严嵩也像是被激活了,细长的眼睛快睁成椭圆形了。
秦德威这个杀千刀的奸臣,竟然乾坤大挪移,硬生生的临时制造出一个黑锅,然后甩到了自己手里!
那些都是礼制方面的问题,如果自己身为礼部尚书,在专业方面不能说出点见解,就是不称职!
而且嘉靖皇帝性情多疑,自己如果不予答解,谁知道皇帝会怎样怀疑?
但如果将“称宗入庙”的难办之处都破解了,岂不就成了自己支持称宗入庙,还是第一个公然支持的人?
对于礼制问题,对严嵩这样的老书生来说,其实没有不能破解的。
只要肯翻书去,总能从浩如烟海的经史中找到点根据,并编个自欺欺人的理由。
但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能不能这样做?
面对秦德威丢回来的黑锅,严嵩比秦德威多犹豫了几个呼吸。
但就是这几个呼吸的迟疑时间,引发了嘉靖皇帝一次皱眉。
严尚书不敢再多想,立刻开口说:“臣有所思,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化解方才说到的这些难处。”
众人立刻又抛弃了秦学士,满怀期待的注视着严嵩。
你严尚书来当奸臣也可以的!反正你是礼部尚书,这件事本来就是礼部事务,你当个奸臣也是顺其自然!
严嵩咬咬牙,继续说:“可在太庙之旁,为献皇帝另建新庙,与太庙同列,规制等同于太庙!
如此一来,那些难处便迎刃而解。其一,专建献皇帝庙,神位可以万世不迁,无后顾之虞。
其二,不用再惊动其他祖宗神位,也不存在太庙位序问题了,堪为两全其美。”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惊呆了,也真难为严尚书了!
竟然能在如此短暂的、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能想到这样糊弄事的办法!
与秦学士真乃一时瑜亮,谁去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