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该是他二十年前就有的经历,但当时没有,现在也不会有了,转任司礼监监管不过半年,作为崇祯皇帝眼中非常可靠的内廷人材,李奇懋撞了大运,被皇上派了陕西镇守监察茶差遣。
毫无疑问,这对宦官来说是最大的殊荣。
内廷虽有四司、八局、十二监合称二十四衙门,每个衙门掌印、提督这些太监自然是内廷最具权力的官职,不过要说里面哪个权力最大,那还得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
就算是分庭抗礼的御马监掌印,也比不了。
因为司礼监是内廷二十四衙门唯一一个能跟外廷沟通的衙门,提督有机会权倾朝野,靠的就是秉笔有替皇帝批写奏章的权力、掌印则有让这份奏章变成废纸或成为圣旨的能力。
但这并不是说每个时期、每个司礼监提督都能权倾朝野,恰好相反,绝大多数时候司礼监的掌印秉笔,只是给皇上端印玺、递御笔的。
他们想掌权有个前提:皇上懒得干这事儿。
只有皇帝不管这摊事,才会有掌印秉笔权倾朝野的机会。
崇祯皇帝身上有很多缺点,但懒惰绝非其一,同时下手狠辣,在朝廷有极强的震慑力,所以崇祯朝的内廷大太监,权势……非常有限。
如此一来,此消彼长之下,外放的镇守太监就成了比司礼监提督更让人舒服的职位,地位是水涨船高。
人的际遇就是这么奇怪,李奇懋在最该升官的时候,因魏忠贤而蹉跎岁月,那些讨好魏忠贤的却因此加官进爵;而当他平静接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要做个杂役的时候,又随魏忠贤的倒台咸鱼翻身。
李奇懋蒙受皇恩离开紫禁城那天,可谓踌躇满志,想着要为皇上干出一番大事。
回忆起当时,记忆还是那么清晰,从北京到固原三千里路难行,北直隶官吏沿途护送奉上的特产美食,当然也有进入山西之后地方遭灾的残酷景象,不过这都比不过听见‘刘承宗’三个字时的晴天霹雳。
陕西镇守太监的官署在固原,李奇懋满怀为皇上整饬马政的雄心壮志,结果走到半路就听人告诉他:固原没了。
当时刘承宗刚经过固原,固原镇就别说战马倒毙那些糊涂账了,整个马苑一头四条腿的大牲口都没留下,连养都被拐跑了,哪儿还有什么马务要他监视?Ъ
后来他重建陕西马苑,又给司礼监写信,要来了个小中官张元亨,派去西宁茶马司,想着从刘承宗那好歹弄点马回来,当时还给他留了句话:“元亨,只要不擅开边衅,西宁卫的茶马司,放手去办!”
其实他本来要的是紫禁城里另外一个姓张的宦官,那个人很精明,从前跟着魏忠贤,后来魏忠贤倒了,东躲西藏了一阵也没死,反倒被人保了下来,所以李奇懋想着这小子没准真能靠着精明,从西北巨寇那虎口拔牙。
万万没想到,那孙子太精明了,一听是到西宁去,他自己就不去,从松潘卫薅出来个倒霉蛋子张元亨,李奇懋也没办法,这年头人都不敢往陕西来,只能将就着用。
结果也就用了一下,张元亨就撒手没了。
此后好几年,李奇懋都忙着在西北搞马政,想尽一切办法繁衍马匹,这个工作其实不好干,因为监视宦官和管事的文官本来就属于两个系统,哪怕搭伙,做事的时候目的也不一样,都是好心也会有所抵触。
就比如地方上的苑马寺卿叫朱煐,是个能吏,十五岁就中举做了举人,三十一岁考取进士。
历任行人司行人、工部屯田司员外郎、陕西巩昌和山西潞州的知府、山东和山西的按察司副使,这人在行人司,留下的名声是不畏权势;在工部给李太后修陵也非常强势;做知府讨伐矿贼、治理地方也深受爱戴。
这是个有才华、有能力、有脾气的人,到了苑马寺卿这个位置,指望他跟李奇懋这么个宦官交心联手?可拉倒吧,五省总督陈奇瑜见了李奇懋会先拱手,而人家朱煐跟他交接公务,历来是平等之礼。
在事上也一样,陕西这几年到处找军费,各镇总兵都找苑马寺要马要钱,单就固原道铸钱场地与马场防务,就互相扯皮了不知道多少次。
李奇懋觉得可以,皇上要陕西铸钱,他这镇守宦官也想法子找钱,军饷能开的开、战马能给的给,然后各地的赔累马价能增的就增一些,总之把事办好。
而朱煐呢,则是把苑马寺卿能干的活儿干到极致,职务之外的事,人家才不管你那么多,赔累马价能免的就免,军饷能给的给、不该苑马寺出的一分都别想要,马场的防务该是谁就是谁——我就是不当这官儿,你们也别想摊派到我们苑马寺头上!
这俩人搭伙是小矛盾不断,但遇上大事倒是都拎得清,兵部弹劾朱煐的时候,李奇懋还帮他说话,可惜最后朱煐没被弹劾下去,反倒是自己心灰意冷辞官回了河南老家。
总而言之,李奇懋这几年也就养马还养的不错,让固原的苑马重新恢复生机,可惜刚养好一批马,就被平叛的军队要走了;再养好一批马,又被要走了,整个一恶性循环,永无出头之日。
李奇懋就寻思:这!你们这帮当兵的是吃?
到如今,陕西局势依然一片稀烂、各边战马都不够使,他也没了恢复马政的雄心壮志,李奇懋已经疲了,甚至很羡慕朱